几天过去,预报中的降雨如期而至,而且来势汹汹。天空阴沉得如同傍晚,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窗户,发出连绵不绝的哗啦声,校园里的树木在风中剧烈摇曳。
陶灵芝取消了所有户外活动,窝在宿舍里整理数据,写报告。窗外的狂风暴雨反而让室内显得更加宁静。然而,她的心绪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她和江玉漓的对话框依旧停留在数天前。那个由他主动发起的、关于天气的简短提醒之后,再无下文。而那个关于Aurora师兄的微小误会,像一根细刺,隐隐扎在她心里,让她有些莫名的烦闷和不甘。他既然在意,为什么从不直接问?只是用那种冰冷又迂回的方式,然后继续沉默。
她叹了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上的文献。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不是短信,而是电话铃声。
这在平时很寻常,但当她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时,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
**江玉漓**。
他几乎从不给她打电话。
心脏瞬间擂鼓般狂跳起来,一种混合着惊讶、紧张和一丝微弱期待的复杂情绪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才接起电话:
“喂?江先生?”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接着是他低沉而清晰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似乎少了几分冷硬,但依旧简洁。
“在宿舍?”
他的声音混合着窗外的雨声,有一种奇异的质感。
“嗯,在的。雨太大了,没出去。”陶灵芝老实地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或者是在听背景里的雨声。这几秒的沉默让陶灵芝的心悬得更高。
“翠云山的资料,”他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平稳公事公办,“你之前提到的那个等高线标注,我笔记里可能有个地方需要修正。”
陶灵芝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打电话来是为了这个。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悄悄滑过,但很快被专业精神取代:“是吗?哪个位置?我正好在看。”
“第3页,东南角坡度标注,可能误记了5度左右。实际更陡。”他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可辨,“暴雨容易引发那片区域的小型滑坡,如果计划雨后进山,需要完全避开那个方向。”
他是在……特意打电话来更正一个可能存在的数据误差?只是为了确保她的安全?
陶灵芝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却被另一种更汹涌的情绪填满。她连忙翻开那份PDF,找到他说的位置:“好的,我记下了!太感谢您了江先生,这个修正太重要了!”
“嗯。”他又应了一声,然后话题似乎应该结束了。
但电话并没有挂断。
窗外的雨声透过话筒传递着,两边一时都陷入了沉默。这沉默却不再像以往那样令人窒息,反而因为电话的连接和窗外的暴雨,生出一种奇异的、微妙的氛围。
陶灵芝甚至能隐约听到他那边轻微的呼吸声。
她鼓起勇气,试图找点话说:“雨……真的下得好大。”
“嗯。”他回应了一个单音节,然后补充了一句,声音似乎比刚才更低了一些,“降温了。宿舍暖气够吗?”
陶灵芝的心猛地被戳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猝不及防地涌遍全身,冲散了之前那点小小的委屈和烦闷。
“够的,很暖和。”她小声回答,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那就好。”
又是短暂的沉默。
“你……”陶灵芝几乎和他同时开口。
“你说。”他让她先说。
“您……您那边雨大吗?会不会影响工作?”她问出了一个普通却带着关切的问题。
“不小。室外作业停了。”他回答,然后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接着之前的话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你之前准备得怎么样了?装备清单。”
他居然还记得她的装备清单?陶灵芝连忙汇报:“差不多了,基础的登山、采样、防护装备都列好了,正在核对。等雨停了再看天气具体确定时间。”
“嗯。清单发我看看。”
“啊?”陶灵芝一时没反应过来。
“发我邮箱。”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有些装备不适合高海拔潮湿环境。”
他……要帮她把关装备清单?
陶灵芝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失去了控制:“好……好的!我等下就整理好发给您!谢谢江先生!”
“嗯。先这样。”
“好的,再见,江先生。”
电话挂断了。
陶灵芝握着似乎还残留着他声音温度的手机,久久没有动弹。窗外的暴雨声重新清晰地涌入耳中,却仿佛不再嘈杂,反而像是一首激昂的背景乐,映衬着她内心澎湃的心潮。
他打来了电话。
他更正了数据,提醒了危险。
他问了暖气。
他……要走了她的装备清单。
这一通短暂的、大部分时间由沉默和雨声填充的电话,却像一道强光,瞬间驱散了之前所有因为误会而产生的阴霾。
他并非不在意。
他只是用他独有的、沉默而笨拙的方式在表达。
陶灵芝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被暴雨模糊的世界,嘴角却忍不住一点一点地向上扬起。
而城市另一端的办公室里,江玉漓也刚刚放下手机。他面前依旧摊开着未完成的设计图,但他的目光却落在窗外混沌的雨幕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回味刚才那通被雨声包裹的、短暂的通话。
他拿起另一部工作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李导,是我。嗯,咨询件事,翠云山北坡雨后最佳的进山时间窗口和需要注意的……”
暴雨依旧,但某些冻结的东西,似乎正在这喧闹的雨声中,悄然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