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

暴雨如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车窗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随即汇成一道道蜿蜒的水流，模糊了窗外的世界。宋晚棠缩在出租车后座，望着被雨水浸透的城市夜景，霓虹灯光在雨中晕染开来，像被打翻的调色盘。

“小姐，这雨太大了，前面的路积水太深，过不去了。”司机踩下刹车，语气带着无奈，“只能送您到这儿了。”

宋晚棠抬眼望去，前方路段果然已是一片汪洋，几辆车抛锚在水中，闪烁着危险警告灯。她看了看计价器，付了钱，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

瞬间，冰冷的雨水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她撑开伞，但狂风立刻将伞面掀翻，雨水无情地打湿了她的衣衫。不过几秒钟，她已浑身湿透，单薄的夏装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曲线，却也带来刺骨的寒意。

这是城北的老街区，离她的公寓还有不短的距离。暴雨中的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溅起半人高的水花。宋晚棠抱紧自己，踩着积水艰难前行，高跟鞋里早已灌满了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声响。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宋晚棠吓得一颤，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想找个地方暂避风雨。但沿街的商铺早已打烊，只有远处一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

就在她朝着便利店方向走去时，一辆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她身旁停下。车型低调却难掩奢华，雨水顺着流畅的车身曲线滑落，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男人的侧脸。棱角分明，线条冷硬。他撑着一把黑伞下车，伞沿微抬，完整地露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眉峰凌厉，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夜，却透着一种近乎危险的吸引力。

“需要帮忙吗？”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在雨声中格外清晰。

宋晚棠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对方。深夜的街头，陌生男人的搭讪，怎么看都不安全。

但男人似乎看出她的顾虑，唇角微扬，露出一个称得上温柔的笑容。就是这个笑容，莫名地削弱了他身上的冷峻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备。

“雨太大了，你这样会生病的。”他说道，目光落在她湿透的身上，随即自然地移开，保持了恰到好处的礼貌。

又一道闪电掠过，宋晚棠这才注意到，男人衬衫的袖口处沾着些许暗红色的痕迹。是血迹吗？他会不会是人贩子？她心头一紧，但再看时，那痕迹又模糊不清，仿佛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我...”她犹豫着，不知该接受还是拒绝。

“去哪？我送你。”男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场，“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最终，或许是实在太冷，或许是那个笑容太过蛊惑人心，宋晚棠鬼使神差地点了头：“那就麻烦您了。”

男人为她拉开后车门，细心地用伞为她挡住雨水。在他靠近的瞬间，宋晚棠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雪松与烟草混合的味道，其中似乎还隐约夹杂着一丝铁锈般的气息。

车内温暖舒适，与外面的狂风暴雨仿佛两个世界。不过真皮座椅真的舒适柔软，车内也一尘不染，有淡淡的香氛气息。宋晚棠觉得他可能是人贩子的可能性减一。

男人收伞上车，坐在驾驶座上。通过后视镜，宋晚棠能看到他用着深邃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地址？”他问道，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更加低沉。

宋晚棠报出公寓地址，男人微微点头，启动了车辆。车子平稳地驶入雨幕，隔音极好，几乎听不到外面的风雨声。

沉默与某种莫名其妙的尴尬在车内蔓延，宋晚棠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她的衣服还在滴水，在这个豪华轿车那干净地垫上形成一小滩水渍。她不好意思地试图用脚挡住，但这个动作却被男人从后视镜中捕捉到了。

“没关系。”他淡淡地说，目光仍专注在前方路况上。

“谢谢您。”宋晚棠轻声道，“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回去。”

“举手之劳。”男人回应，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么晚，一个女孩子在暴雨中走路不安全。”

宋晚棠苦笑了一下。她何尝不知道不安全，但今天在调香实验室忙到太晚，又遇上这种天气，叫车软件排队上百人，根本打不到车。而且还贵的要命。

“我是临时加班晚了。”她解释道，不知为何不想让对方误以为自己经常深夜在外游荡。

男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什么工作？”

“调香师。”宋晚棠回答，“我在一家香水公司工作。”

“你这职业倒挺有趣的。”男人评论道，语气中听不出是客套还是真心觉得有趣。

谈话再次中断。宋晚棠望向窗外，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雨水在玻璃窗上纵横交错，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而不真实，像镜头没有擦干净。她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这辆车是3DVR的一个空间，虽然外面下着暴雨，但是与这个车里的空间隔绝。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时，男人忽然开口：“陆时聿。”

宋晚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自我介绍，让她猝不及防：“宋晚棠。”

“晚棠。”陆时聿重复着她的名字，那两个字在他口中仿佛有了特别的感觉，“很好听。”

他的赞美直白却不轻浮，宋晚棠感觉脸颊微微发热，幸好车内光线昏暗，应该看不出来。

“陆先生是做什么的？”她试图让对话变得自然些。

陆时聿沉默片刻，简单回答：“做生意。”

就在这时，宋晚棠的手机响起，打破了车内的静谧。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闺蜜林薇。

“棠棠，你到家了吗？这雨太大了，我担心你。”电话那头林薇的声音带着关切。

“在路上了，搭了...顺风车。”宋晚棠瞥了一眼驾驶座上的陆时聿，压低声音回答。

“顺风车？哪种顺风车？网约车吗？车牌号发我一下，不安全！”林薇连珠炮似的问道，虽然宋晚棠没有开免提，也没有把音量键开的特别大，但是声音大得在这安静的车内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宋晚棠尴尬地捂住话筒：“没事的，很快就到了，到家打给你。”

挂断电话后，她发现陆时聿正从后视镜中看着她，眼中似乎带着一丝笑意。

“朋友很担心你。”他陈述道。

“她总是这样，有点过度保护。”宋晚棠无奈地笑笑，她知道林薇也是关系她，但是太关心了。

“有这样的朋友是好事。”陆时聿说，语气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怅然。

车辆继续在雨中前行，宋晚棠偷偷观察着驾驶座上的男人。他开车很稳，手指修长有力，轻松地搭在方向盘上。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仿佛为他量身定做，像一个BJD娃娃。刚才在车外看到的那抹暗红色痕迹已经不见了，或许真的是光影的把戏，又或者被他擦去了。

宋晚棠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最近太累，开始胡思乱想了。

不久后，车辆抵达她居住的公寓楼下。雨势稍减，但仍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谢谢您，陆先生。”宋晚棠真诚地道谢，“真的帮了我大忙。”

陆时聿递过来一把黑伞：“拿着，别再淋湿了。”

宋晚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伞：“那我怎么还给您？”

陆时聿似乎思考了片刻，然后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名片：“打这个电话。”

名片简洁精致，只有名字和一串号码，没有公司名称也没有职位头衔。宋晚棠小心地接过，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的，一阵微妙的电流感忽然窜过。

“晚安，宋小姐。”陆时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

“晚安，谢谢您。”宋晚棠再次道谢，然后撑开伞下车。

站在公寓门口，她回头望去，黑色轿车仍停在原地，仿佛在确认她安全进入大楼。直到她走进大厅，那辆车才缓缓驶离，消失在雨幕中。

回到自己温暖的公寓，宋晚棠长舒一口气。她换下湿透的衣服，冲了个热水澡，却仍觉得车内那股雪松夹杂烟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从包里拿出那张名片，她仔细端详。纸质厚实，纹理细腻，触感极佳。“陆时聿”三个字采用烫金工艺，简洁而有力。她反复摩挲着那几个字，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情愫。

最终，她将名片收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心想大概不会再与那个神秘的男人有什么交集了，确定他不是人贩子，是一个好人？

窗外，暴雨仍在继续，仿佛要洗净世间一切尘埃。

而城市的另一端，陆时聿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雨中的城市夜景。他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冰块在杯中轻轻碰撞发出脆响。

“查到了吗？”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问道，声音冷冽，与方才车中的温和判若两人。

“基本资料已经发到您邮箱了，陆总。需要更深度的调查吗？”电话那头的人恭敬地回答。

陆时聿抿了一口威士忌，目光深远：“继续，但不要惊动她。”

挂断电话，他点开邮箱，屏幕上显示出一份个人档案。照片上的宋晚棠笑得明媚灿烂，与今晚雨中那个狼狈却倔强的女子截然不同。

陆时聿的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的笑脸，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宋晚棠。”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在品尝一杯陈年美酒，需要细细回味。

雨声渐弱，黎明的曙光即将穿透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