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棠将最后一滴精油滴入试香纸，轻轻摇晃，然后凑近鼻尖。柑橘的前调清新明亮，中调的白花香气渐渐浮现，最后以温暖的琥珀和雪松收尾。她皱了皱眉，将试香纸扔进垃圾桶——还不够完美。
实验室的窗外，阳光明媚得刺眼。距离那个暴雨夜已经过去了一周，初夏的天气变幻莫测，就像她最近的心情。
"又失败了？"同事林晓雯探头过来，手里拿着两杯咖啡，"喝点提神吧，你都忙了一上午了。"
宋晚棠接过咖啡，道了声谢："这个新配方总是差那么一点感觉。"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林晓雯关切地问，"黑眼圈都快掉到嘴边了。"
宋晚棠摸了摸眼下，苦笑了一下。她确实没睡好，连续几晚都梦到那个雨夜，梦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每次醒来，枕边都放着那张烫金名片，仿佛在提醒她那段奇遇并非幻觉。
"今晚新品研讨会，总监说你的'夜雨'系列很有希望成为明年春季主打。"林晓雯压低声音，"听说总部的大人物也会来。"
宋晚棠搅拌着咖啡，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她对自己的作品有信心，但最近心思总是飘向别处。那张名片上的电话号码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却始终没有勇气拨通。
"对了，"林晓雯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听说陆氏集团要收购我们公司，消息可靠吗？"
咖啡杯在宋晚棠手中一晃，几滴褐色液体溅到白大褂上。陆氏集团？那个横跨金融、地产、科技的商业帝国？她脑海中闪过名片上"陆时聿"三个字，心跳突然加速。
"不...不清楚。"她低头擦拭污渍，掩饰自己的失态，"高层的事我们这些小员工怎么会知道。"
林晓雯没有察觉她的异常，继续八卦："据说陆氏掌门人陆时聿是个狠角色，三十岁就接手家族企业，短短几年就把业务扩张了一倍。不过人特别低调，几乎不在媒体露面，神秘得很。"
宋晚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名片。狠角色？那个雨夜为她撑伞的绅士？还是说，她遇到的只是一个与商界大亨同名的普通人？
"据说他手段凌厉，竞争对手不是破产就是消失。"林晓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商场上都叫他'陆阎王'。"
宋晚棠心头一颤。袖口的血迹、车内的铁锈味、那张只有名字和号码的名片...零碎的线索在她脑海中拼凑，却又迅速被她自己否定。不可能，一定是巧合。
"晚上见。"她匆匆结束话题，回到工作台前，强迫自己专注于调香。
实验室的灯光下，各种精油瓶排列整齐，像一支等待指挥的乐队。宋晚棠深吸一口气，拿起滴管，重新开始调配。香气是她的避风港，总能让她忘记外界的纷扰。
夜幕降临，公司顶楼的会议室灯火通明。宋晚棠换了一身得体的藏青色连衣裙，将长发挽起，露出纤细的颈线。她站在展示台旁，面前摆放着几款新研发的香水样品。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公司高层陆续入场。最后进来的是几位陌生面孔，气场强大，一看就是总部来的大人物。宋晚棠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呼吸一窒——
走在最后的男人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轮廓分明的脸上表情淡漠，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是陆时聿，那个雨夜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宋晚棠的手指紧紧攥住展示台的边缘，指节发白。林晓雯的八卦在她耳边回响——陆氏集团掌门人，商界阎王...一切都对上了。
陆时聿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向主座。整个会议过程中，他的视线几次扫过她，每次都让宋晚棠如坐针毡。
"下面请调香师宋晚棠为大家介绍'夜雨'系列。"总监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宋晚棠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向投影区。她能感觉到陆时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无形的重量压迫着她的神经。
"夜雨系列的灵感来源于雨夜的城市..."她的声音起初有些颤抖，但随着对作品的讲解逐渐变得流畅自信。这是她倾注心血的作品，每一款香水都承载着不同的情感和记忆。
当她介绍到主打款"Midnight Rain"时，余光瞥见陆时聿微微前倾的身体和若有所思的表情。这款香水的前调是雨后的清新，中调是幽深的花香，尾调则是雪松和淡淡的烟草味——正是那个雨夜，她在陆时聿车上闻到的气息。
"...这款香水捕捉了雨夜邂逅的微妙情感，既神秘又令人怦然心动。"宋晚棠说完最后一句话，会议室响起掌声。
总监满面红光："感谢宋小姐的精彩介绍。陆总，您觉得这个系列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陆时聿。他缓缓站起身，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轮廓。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很有创意。"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尤其是'Midnight Rain'，确实捕捉到了...雨夜的精髓。"
他的目光直视宋晚棠，唇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弧度："宋小姐对气味的敏感度令人印象深刻。"
宋晚棠感到一阵眩晕，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他话中的暗示。她勉强挤出一个职业微笑："谢谢陆总赏识。"
会议结束后，人群三三两两离开。宋晚棠迅速收拾资料，想尽快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空间。就在她即将走出会议室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宋小姐，方便单独谈谈吗？"
她转身，陆时聿就站在一步之遥，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不是商业香，而是某种私人调制的独特气息，与"Midnight Rain"的尾调惊人地相似。
"关于...？"她努力保持镇定。
"你的作品。"他微微一笑，那笑容与雨夜如出一辙，温和中带着危险的吸引力，"我对调香很感兴趣。"
宋晚棠知道这是个借口，但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当然，陆总。"
"叫我陆时聿就好。"他说，"毕竟，我们已经不是陌生人了，不是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雨夜记忆的闸门。宋晚棠感到一阵电流从脊背窜上后颈，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目光的温度。
"我的车在楼下。"陆时聿做了个请的手势，"附近有家不错的咖啡馆。"
宋晚棠犹豫了一秒，然后点了点头。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工作交流，与那张名片、那个雨夜无关。但当她跟随陆时聿走向专属电梯时，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密闭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陆时聿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在镜面墙壁上投下阴影，几乎将她笼罩。
"你一直没有联系我。"他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宋晚棠握紧了手中的文件夹："我...不知道那是否合适。"
"为什么？"他侧头看她，目光如炬，"因为知道了我是谁？"
电梯到达一楼的提示音拯救了她。门一开，宋晚棠几乎是逃也似地跨了出去，但陆时聿的长腿几步就跟上了她。
黑色轿车已经等在门口，不是雨夜那辆，而是一辆更加低调奢华的车型。司机恭敬地打开后车门，陆时聿示意宋晚棠先上。
车内空间宽敞舒适，真皮座椅散发着高级皮革特有的气息。宋晚棠紧贴着车门坐下，尽量与陆时聿保持距离。她注意到车内的香氛系统关闭着，似乎主人对气味有着极高的要求。
"你不必这么紧张。"陆时聿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我不会吃了你。"
宋晚棠抬头看他，发现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确实含着笑，让她想起大型猫科动物在猎物面前的从容。
"我没有紧张。"她嘴硬道，却控制不住手指的轻微颤抖，"只是好奇陆总为什么对我的作品这么感兴趣。"
陆时聿没有立即回答。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流转，勾勒出令人窒息的英俊线条。宋晚棠发现自己无法移开视线，就像飞蛾无法抗拒火焰。
"气味是最直接的记忆载体。"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大提琴的弦音，"它能瞬间将人带回某个特定的时刻...比如一个暴雨夜。"
宋晚棠的呼吸一滞。他是在暗示什么？那个雨夜对他也有特殊意义吗？
"你的'Midnight Rain'很接近我记忆中那天的气息。"陆时聿继续说道，目光落在她微微张开的唇上，"但还缺少一样东西。"
"什么？"她下意识问道。
"危险。"他轻轻吐出这个词，眼神陡然变得锐利，"雨夜搭载陌生人，难道不该有些危险的气息吗？"
宋晚棠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暗示什么？那个袖口的血迹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
"我认为...那晚很安全。"她谨慎地回答。
陆时聿笑了，那笑容让他整个人突然鲜活起来："对你来说也许是。但对我来说..."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意味深长，"搭载一个浑身湿透的美丽女子，本身就是件危险的事。"
宋晚棠的脸瞬间发热。这是调情吗？来自商界阎王的调情？她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转头看向窗外，掩饰自己的慌乱。
车子在一家隐蔽的高级咖啡馆前停下。这里不是商业区，而是一处私人会所性质的场所，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一个小小的咖啡杯标志。
陆时聿亲自为她开门："这里不会有人打扰我们谈话。"
咖啡馆内部装修典雅，灯光柔和。除了工作人员，几乎没有其他顾客。他们被引到一个半封闭的卡座，窗外是精心设计的小型庭院，竹影婆娑，流水潺潺。
"这里...很特别。"宋晚棠环顾四周，被这种低调的奢华震撼。
"我的一个朋友开的，只接待会员。"陆时聿示意服务员过来，"你想喝什么？"
"拿铁就好，谢谢。"
陆时聿点了两杯咖啡和一些点心，然后转向宋晚棠："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谈什么？"宋晚棠直视他的眼睛，决定不再被动，"如果是关于收购的事，我只是个小调香师，给不了您任何内部信息。"
陆时聿似乎被她的直接逗乐了："我对收购流程没兴趣。我想谈的是你，宋晚棠。"
"我？"
"你的天赋，你的嗅觉敏感度。"他向前倾身，拉近距离，"我想邀请你参与一个特别项目。"
宋晚棠警惕地看着他："什么项目？"
"一个私人定制香水的项目。"陆时聿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张折叠的纸推到她面前，"这是我的初步构思。"
宋晚棠展开纸张，上面列着几种香调：冷金属、皮革、雪松、琥珀...还有一些她从未见过的成分名称。这不是普通的商业香水配方，更像是某种个人气味的具象化表达。
"这...很独特。"她谨慎地评价，"但为什么要找我？贵公司肯定有更资深的调香师。"
陆时聿的目光变得深邃："因为只有你，在不知道这些成分的情况下，调出了接近我想要的香气。"他停顿了一下，"而且，我相信你能理解这种气味的...本质。"
服务员送上咖啡，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宋晚棠趁机整理思绪。这个邀请来得太突然，而且处处透着古怪。一个商界巨头为什么要亲自找一个小调香师做私人香水？更诡异的是，他怎么会知道她能调出接近他想要的气味？除非...
"您闻过我的作品？在今晚之前？"她突然问道。
陆时聿啜饮一口黑咖啡，唇角微扬："敏锐的问题。是的，我让人收集了你之前的所有作品。"
宋晚棠倒吸一口冷气："您调查我？"
"只是职业背景调查。"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就像你会研究一个新客户的喜好一样。"
"我不是您的员工，甚至不是您公司的员工。"宋晚棠感到一阵愤怒，"您没有权利——"
"我道歉。"陆时聿出人意料地打断她，表情诚恳，"如果这冒犯了你。我只是...对你很感兴趣。"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像重锤敲在宋晚棠心上。她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种直白的表达，只能低头搅拌咖啡，掩饰自己紊乱的心跳。
"这个项目报酬丰厚，而且不会影响你的本职工作。"陆时聿回到专业语气，"你可以把它当作一个自由兼职。"
宋晚棠抬头看他："为什么是我？真的只是因为我的调香能力？"
陆时聿沉默了片刻，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仿佛在评估要说多少真话："不全是。"他最终承认，"那个雨夜...你让我印象深刻。"
宋晚棠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一时语塞。咖啡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模糊了视线却让其他感官更加敏锐。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气息，混合着咖啡的苦涩，形成一种奇妙的诱惑。
"我需要考虑一下。"她最终说道。
"当然。"陆时聿取出一张烫金名片——与上次那张一模一样，"这次，希望你能打给我。"
宋晚棠接过名片，指尖再次与他相触，那股电流般的感觉又来了。她迅速收回手，将名片塞进包里。
"我该回去了。"她看了看表，"明天还有工作。"
陆时聿没有强留，招手示意买单："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宋晚棠几乎是本能地拒绝。
陆时聿挑眉："还是不信任我？"
"不是...只是..."她支吾着，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我理解。"他出人意料地让步，"但至少让我确保你安全上车。"
走出咖啡馆，夜风拂过宋晚棠发烫的脸颊。陆时聿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为她挡住了部分凉风。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让她心头一暖，随即又警惕起来——这种温柔是不是他的惯用手段？
一辆出租车被拦下，陆时聿亲自为她打开车门："考虑好了随时联系我。"
宋晚棠点点头，钻进车里。当车子驶离时，她从后窗看到陆时聿仍站在原地，修长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独而危险。
就像一头等待时机的狼。
回到家，宋晚棠将两张一模一样的名片并排放在床头柜上，盯着看了许久。她应该拒绝这个危险的邀请，应该把名片扔进垃圾桶，应该彻底忘记那个雨夜和那个男人。
但当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陆时聿深邃的目光和若有若无的微笑。还有那张香水配方上那些奇特的成分——冷金属、皮革...和血。
她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如雷。为什么会有血？那张配方上明明没有写这个字，为什么她会联想到血的气息？
宋晚棠翻身下床，冲到工作台前，翻出笔记本开始疯狂记录脑海中浮现的气味组合。雪松的沉稳，烟草的苦涩，冷金属的锋利...还有那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危险而诱人，就像那个男人本身。
当她停下笔时，一款全新的香水配方已经跃然纸上。这不是为市场设计的商业香水，而是只为一个人存在的私密气息——陆时聿的气息。
宋晚棠看着自己的作品，突然明白了什么。那个雨夜，她不仅上了他的车，还在不知不觉中，被他危险而迷人的本质所吸引。就像飞蛾明知火焰的危险，仍无法抗拒那温暖的光芒。
她拿起手机，手指悬停在通讯录上方。理智告诉她应该删除那个号码，但内心深处，一种更原始的好奇和渴望正在滋长。
最终，她放下手机，决定再给自己一晚考虑时间。但当她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时，梦境中全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和那句低语：
"对你来说也许是安全的。但对我来说...搭载一个浑身湿透的美丽女子，本身就是件危险的事。"
危险是双向的。而她，似乎已经不知不觉地踏入了这场危险游戏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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