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听雨轩那令人心悸的威压下退出后,陈铭与赵海两位弟子仍是心有余悸,面色苍白地向林风告退,几乎是逃也似的回了各自洞府定神。
林风独自一人立于栖霞峰顶,远眺着后山那片如今在他眼中已变得迷雾重重、危机暗藏的竹林,面色沉静如水,心底却波澜翻涌。
探查的结果,比他预想的更糟。
那位青冥长老的实力深不可测,阵法造诣远超宗门体系,性情更是冰冷排斥到了极点。而其对云芷的特殊对待,也已然确凿无疑。
这一切的异常,都已超出了他所能理解和处理的范畴。继续私下试探,不仅徒劳无功,恐怕还会真正触怒对方,引来不可预料的后果。而云芷师妹……显然已深陷其中,听不进任何劝告。
他不能再犹豫了。
深吸一口气,林风转身,步伐坚定地再次走向主峰凌霄殿。这一次,他心中已无试探,唯有作为掌门首徒、作为担忧同门安全的师兄,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殿内,玄清真人似乎早已料到他会去而复返,并未入定,只是静坐品茗。
“师尊。”林风跪拜行礼,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起来吧。何事让你如此心神不宁?”玄清真人放下茶盏,目光温和却通透,仿佛能看穿人心。
林风并未起身,而是将腰弯得更低,沉声道:“弟子恳请师尊,屏退左右。”
玄清真人眉梢微挑,略一挥手,殿内侍立的童子便无声退下,并合上了殿门。
“说吧。”
林风抬起头,将这段时间以来关于青冥长老的所有异常之处,毫无保留地、条理清晰地尽数道出:从云芷异常的修为进境与变化,到执事堂毫无信息的录档;从其他弟子反馈的冰冷排斥,到自己两次亲身感受到的、毫不留情的强大威压;再到今日奉命前去,所见那被加固得超乎想象的阵法,以及对方即便面对掌门之命也仅以灵体虚影应对的极度疏离……
“……师尊,”林风最后语气沉重地说道,“这位青冥长老,其实力与来历皆深不可测,行事风格更是完全背离常理。他对云芷师妹的特殊,已然到了反常的地步。弟子绝非质疑师尊的决定,只是……只是忧心忡忡!云芷师妹心思单纯,涉世未深,弟子实在恐其受人蒙蔽,陷入未知险境而不自知!此人留在宗内,尤其是如此接近云芷师妹,犹如卧榻之旁伏有一头看不清用意的沉睡猛虎,弟子……寝食难安!万望师尊明察!”
他一口气说完,再次深深叩首,姿态恳切而焦虑。
殿内一片寂静。
玄清真人静静听着,面上无喜无怒,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眼中似有复杂的光芒流转,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他并未立刻回答林风的问题,而是沉默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力:“风儿,你之所察,皆为事实。你所之忧,亦是为同门负责,为师明白。”
林风猛地抬头,眼中露出希冀的光芒,难道师尊早已察觉?
却听玄清真人继续道:“然,青冥道友之事,关乎旧约,亦涉及更深层次的因果,非你所想那般简单。他对云芷那孩子……确无恶意。这一点,为师可以向你保证。”
“师尊!”林风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他此刻无恶意,那将来呢?其目的为何?其来历为何?我们一无所知!怎能将师妹的安危系于如此不确定性之上?”
玄清真人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世间之事,并非非黑即白。有些缘法,有些因果,非局外人所能勘破,亦非强力所能干涉。风儿,你需记住,大道无常,有时看似险境,或许是机缘;看似庇护,或许是牢笼。对于青冥与云芷之事,宗门……不予干涉,顺其自然。”
“不予干涉?顺其自然?”林风愕然,几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向睿智谨慎的师尊口中说出!这近乎于是放任自流!
他还想再争辩,玄清真人却轻轻抬手止住了他,语气虽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威严:“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探,莫要再问。更不可再擅自前往听雨轩附近,以免触怒于他,反为不美。切记。”
林风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看着师尊那平静却坚定的面容,忽然意识到,师尊并非不知情,反而可能是知情的!甚至与那位长老之间,有着某种他完全不知晓的默契或约定!
只是这约定内容,师尊绝不会告知于他。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瞬间将他淹没。连师尊都选择了“顺其自然”,他还能做什么?
他怔怔地跪在原地,半晌,眼中闪过挣扎、不甘,最终尽数化为一片黯淡与苦涩。他缓缓低下头,声音有些沙哑:“……弟子……明白了。”
他明白了师尊的决定,却不代表他认同。他只是感到了自身的渺小与无力。当危机以他无法理解、无法对抗的形式出现时,他所谓的关怀和努力,竟是如此苍白可笑。
他沉默地行礼,告退。脚步有些踉跄地走出凌霄殿。
殿外天光正好,他却觉得有些冷。
回到自己的洞府,林风枯坐了一整夜。
翌日清晨,他再次来到凌霄殿外,求见师尊。
“师尊,”他神色平静,眼底却带着一丝疲惫与坚定,“弟子近日修行似遇瓶颈,心绪亦有些不宁,恐于修行有碍。恳请师尊准许弟子外出游历一番,磨砺道心,寻求突破之机。”
玄清真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明白这弟子终究是意难平,选择了暂时离开。这或许,也是目前最好的处理方式。
“准。”玄清真人颔首,“外界险恶,凡事三思而后行,务必珍重。”
“谢师尊!”林风郑重行礼,“弟子告退。”
他转身,离去的身影依旧挺拔,却带上了一份沉重的孤寂。
他没有再去向云芷告别。既然他的关心已被视为多余,他的担忧无人理解,那便不如安静地离开。
他只是在自己洞府桌前,留下了一枚传讯玉符,符中只有简单一句话:
“师妹,保重。若遇难处,燃此符,师兄万里必至。”
做完这一切,他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径直离开了清虚宗山门,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
他的离去,并未在宗门掀起太大波澜,只说是大师兄外出历练了。
唯有后山听雨轩内,墨炎在林风离开宗门的瞬间,微微抬了下眼皮,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闭上。
碍眼的苍蝇,总算走了。
而灵溪边,刚刚结束修炼的云芷,似有所感地望了一眼山门方向,心下莫名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怅然,但很快便被即将去往听雨轩请教新问题的期待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