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蹲在天台边缘那片被踩得发蔫的草旁时，陈晓正缩着肩膀往墙角挪，校服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几道青红的印子，脸上还有道刚结了薄痂的划痕，风一吹就皱着眉往怀里缩。
“小妹妹，”他把口袋里的水果糖掏出来，剥了颗橘子味的递过去，声音放得软乎乎的，“哥哥这里有糖果，吃不吃？”
陈晓没接，眼睛怯生生地瞟他手里的糖，又赶紧低下头：“谁把你打成这样的？”王斌指了指她胳膊上的印子，“现在可是新时代，打人犯法的，要被举报的。”
“大哥哥好。”小女孩的声音细得像根线，“我叫陈晓，今年11岁，上五年级。”她抠着校服下摆，指甲缝里还沾着点墙灰，“我妈妈不让我学电竞，就会暴力打我……我跳楼了，这是跳下来刮到的。”她摸了摸脸上的痂，又飞快缩回去，“还有就是妈妈打的。糖……我不要，你不要打我。”
“妈妈说了，心里只有爱好的小孩都是坏小孩，只有学好数学和化学的孩子才是好小孩。”
王斌手里的糖“啪”地掉在地上，滚到陈晓脚边。他盯着那道刚结好的痂，突然想起早上被张老板摔在桌上的画稿——画稿上那台被骂“抽象”的洗衣机，此刻倒像是在眼前转，转得他眼仁发涨。
“放屁。”他捞起地上的糖，用袖子擦了擦又递过去，语气硬邦邦的，“我们老板也是这样，说什么只有签约，把洗衣机画正常的才是好员工，那种摸鱼的一看就是没脑子，里面装的浆糊的。”
他往陈晓身边凑了凑，见她没躲，才继续说：“80后都一个样，不会夸奖，只会责骂。来，哥哥夸你——你呀是很漂亮的女孩。”
陈晓猛地抬头看他，眼睛里蒙着层水汽，像落了雨的玻璃。
“将来把电竞学好，别说制造游戏、玩游戏、做攻略，”王斌掰着手指头数，指尖蹭过掌心的茧子——那是天天攥铅笔磨出来的，“打队友、打败队友……哦不对，该是打败敌方队友，护着我方队友。那都是本事，比算数学题有意思多了。”
风把天台门吹得吱呀响，他转头瞥了眼楼下，又转回来盯着陈晓的眼睛：“80后就是被老一辈打怕了，现在来打我们这些新一代，觉得我们新一代都是傻子，什么都不会。”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改了半宿的画稿，递到陈晓面前。纸上的洗衣机还是歪歪扭扭的，边角那几道“风”被他用彩铅涂成了浅蓝：“你看这个图，虽然抽象了一点，但洗衣机你用过吧？那洗衣机现实中有这么抽象吗？”
陈晓摇摇头，又点点头，手指轻轻碰了碰那道浅蓝色的线。
“他们都是老古板，不要总听他们的。”王斌把糖塞到她手里，橘子味的甜香飘起来，“把我们养大，我们自己学本事也能活得漂亮。你是个好女孩，长得这么好看，不要妄自菲薄。”
他顿了顿，看着陈晓把糖攥在手心，指缝里漏出点橘色的糖纸，又补了句：“要多听点夸奖。以后要是没人夸，你就来问我，我天天夸。”
陈晓没说话，只是把糖往嘴里塞了塞，含混地“嗯”了一声。风掠过天台，吹得画稿边角抖了抖，那台抽象的洗衣机旁边，浅蓝色的“风”好像真的软乎乎地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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