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佳节的京城,早被流光溢彩的灯火裹了个满。周以棠跟着何昭君穿梭在人群里,耳边是此起彼伏的笑闹声,鼻尖萦绕着糖画与桂花酿的甜香,连日来压在心头的沉闷,倒散了大半。
何昭君手里攥着串糖葫芦,咬得糖衣脆响,想起被自己甩在身后的楼垚,忍不住撇嘴:“你是没瞧见他那模样,我不过想独自逛会儿,他倒跟在后面絮絮叨叨,活像只怕丢了主家的小雀儿,哪有半分世家公子的爽利?”
周以棠听着她的抱怨,正笑着点头附和,目光却不经意扫过斜前方的酒楼。只见袁善见手持折扇立在灯架旁,月白长衫衬得身姿愈发挺拔,指尖刚点破最后一盏灯谜的谜底,周围便响起连片喝彩。可他没接掌柜递来的彩头,反倒微微俯身,目光朝着楼下程少商的方向望过去——那双眼尾微挑的眸子,竟盛满了细碎的光,亮得像落了满眶星辰,连嘴角都噙着丝浅淡的笑意,是周以棠从未见过的柔和。
她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方才还轻快的脚步瞬间顿住。手里攥着的绢帕被无意识绞紧,指尖传来细痒的触感,却远不及心口那阵说不清的滞涩。原来他也会对着旁人露出这般模样,原来那日首饰铺里的争执、李子树下的惦念,或许都只是自己的错觉。
“以棠?你怎么了?”何昭君察觉到她的失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看见程少商正与楼垚说话,不由得疑惑,“难不成你认识那程家姑娘?”
周以棠猛地回神,赶紧收回目光,强压下心头的异样,扯出抹浅淡的笑:“不认识,就是瞧那花灯做得别致。”说罢,她刻意错开方才的方向,拉着何昭君往另一边的糖画摊走,可眼角的余光,却总忍不住往酒楼的方向瞟——袁善见还站在那里,目光似乎还落在程少商身上,那抹亮意在灯火下,竟有些刺眼。
而酒楼之上,袁善见望着楼下程少商解完灯谜后的雀跃模样,眉梢的笑意却渐渐淡了。方才那瞬间的新鲜,不过是因程少商的机灵劲儿勾起了些兴致,可看着看着,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冒出周以棠的身影——若是换了她在此,定不会像程少商这般咋咋呼呼,只会睁着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睛,慢悠悠地把答案拆成几句俏皮话,末了还会抬眼望他,那眼神软乎乎的,却像钩子似的,勾得人心里发颤。
他晃了晃手里的折扇,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扇骨,方才那点兴致瞬间散了,只剩下满心的烦躁。明明前几日还在心里暗自发誓,再也不搭理那个口是心非的姑娘,可不过是见了个相似的场景,脑子里竟全是她的影子。
“公子,要不要去那边瞧瞧?听说田家酒楼的花灯是今年最别致的。”仆从轻声提醒,却见袁善见猛地收了折扇,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语气硬邦邦的:“有什么好瞧的?不过是些俗物。”
仆从愣在原地,看着自家公子快步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他今日的脾气比往常更甚,却没瞧见袁善见走过转角时,目光飞快地扫过人群里那抹浅粉身影,见她正低头与何昭君说着什么,耳尖悄悄红了半片,心里又气又闷——她方才,是不是瞧见自己看程少商了?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
周以棠远远瞥见袁善见离去的背影,攥着绢帕的手又紧了紧。何昭君顺着她的目光望了眼,恍然大悟般凑过来:“原来你是在看袁大才子啊!方才他瞧程姑娘的眼神,倒像是很欣赏呢。”
周以棠垂眸避开她的视线,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与我无关。”可心里那点莫名的酸涩,却像浸了糖的梅子,甜丝丝的,又带着点刺,久久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