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推荐的效果,比关雎尔最疯狂的想象还要猛烈。
周六早上九点整,推荐位准时上线。关雎尔几乎能隔着屏幕,听到流量闸口轰然打开的巨响。
手机开始持续不断地发出提示音,密集得让人心慌。她不得不调成静音,但屏幕上依旧不断弹出通知——收藏+999,评论+999,打赏+999……数字疯狂跳动,像一场永不停歇的电子雪崩。
后台的数据曲线以前所未有的斜率直线飙升。收藏数一小时就增加了三千,评论区的刷新速度快到根本看不过来,打赏信息叮叮咚咚地响,偶尔夹杂着百元甚至数百元的“厚赏”,晃得她眼花缭乱。
一种眩晕感攫住了她。
她坐在电脑前,手指还悬在键盘上,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不断翻滚增长的数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阵发热的麻痹感。这是一种极致的、近乎恐怖的兴奋,仿佛站在万丈悬崖边缘,俯瞰着脚下翻涌的云海,既震撼于眼前的壮阔,又恐惧于一步踏空的深渊。
她真的做到了?她的故事,被成千上万的人看到、喜欢、甚至愿意为之付费?
短暂的眩晕过后,是更深的焦虑和紧迫感。
读者在嗷嗷待哺。最新的章节评论区瞬间堆起高楼:
“不够看啊!作者大大快更!”
“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歇!”
“打赏了!求加更!”
编辑柚子的头像也在右下角闪烁:“数据非常好!稳住!继续爆更!至少再更五章!”
五章……那就是将近一万五千字。而她才刚刚熬完一个通宵。
关雎尔深吸一口气,猛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让她暂时驱散了疲惫和恍惚。她重新将手指放回键盘,眼神变得专注甚至有些凶狠。咖啡已经不起作用,她需要的是纯粹的意志力。
敲击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整个周末,她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码字机器。除了上厕所和快速吞咽外卖,她没有离开过椅子。睡眠被压缩到极致,只在实在撑不住时伏在桌上眯一两个小时,醒来时脖子和肩膀像是生了锈的零件,动一下都钻心地疼。
邱莹莹来找过她两次,一次是兴高采烈地想分享新买的零食,一次是哭哭啼啼地抱怨白主管又惹她生气了。关雎尔第一次以“要加班赶一份紧急报告”为由,飞快地打发了她;第二次,她甚至连门都没开全,只露出一条缝,声音沙哑地说了句“莹莹我现在真的特别忙,晚点再说好吗?”就直接关上了门。
邱莹莹看着差点撞到鼻子的门板,愣了好一会儿,觉得关雎尔最近变得好奇怪,好……冷漠疏远。
樊胜美也注意到了异常。周日中午,她打扮得光彩照人准备出门约会,经过2202时,听到里面传来近乎痉挛的键盘敲击声,持续不断,几乎没有间隔。她挑了挑眉,心下诧异更甚:什么紧急报告需要周末这样拼命?小关这实习生当得也太卖命了,都快魔怔了。
她敲了敲门:“小关?没事吧?需要帮忙吗?”
里面键盘声骤停,过了几秒,传来关雎尔明显紧绷又疲惫的声音:“没事樊姐!谢谢!我在忙!”声音里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急躁。
樊胜美撇撇嘴,觉得这小姑娘最近脾气见长,或许是工作压力太大?她没再多问,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了。
门内,关雎尔甚至没心思去琢磨樊胜美会怎么想。她的世界已经被字符彻底填满。大脑高速运转,剧情在指尖流淌,但同时,一种极度的耗竭感也如影随形。眼睛干涩刺痛,需要频繁滴眼药水;手腕酸痛难忍,贴上了厚厚的膏药;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是有人在里面敲钉子。
但数据的光芒,读者狂热的反馈,以及编辑时不时的鼓励,像是最好的强心针和兴奋剂,支撑着她压榨出最后一丝精力。
第三天晚上,推荐位即将结束的时候,她看着后台的总数据:收藏增长了近两万,评论数翻倍,打赏金额累计达到了一个让她目瞪口呆的数字。
她完成了几乎不可能的任务:三天,更新了六万五千字。
巨大的成就感如同暖流冲刷过疲惫不堪的身体,她几乎要虚脱地哭出来。
然而,就在这成功的顶点,一丝不和谐的杂音,如同细小的冰刺,悄无声息地扎了进来。
她习惯性地快速浏览着最新的评论,大多数是催更和赞美,但有一条被赞到前排的评论,措辞尖锐:
“作者写崩了吧?为了赶进度瞎几把乱写?最近这几章逻辑死透了,主角人设都ooc了,只知道无脑爽,当读者是傻子吗?吃相太难看了!”
这条评论下面有几十条回复,有附和的,也有反驳维护的,吵得不可开交。
关雎尔的目光死死盯在那条评论上,“写崩了”、“瞎几把乱写”、“逻辑死透”、“ooc”、“吃相难看”……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小刀子,精准地戳在她内心最隐秘的焦虑上。
她知道自己最近几章为了赶进度,细节和逻辑上确实有些粗糙,有些铺垫没做好,有些转折略显生硬。但她已经尽力了,真的尽力了。
委屈和愤怒猛地涌上心头,堵在喉咙口,让她呼吸不畅。她下意识地想回复辩解,想告诉对方自己有多不容易,手指都已经放到了键盘上。
但最终,她只是死死咬住了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她慢慢地,慢慢地按下了删除键,关掉了评论页面。
房间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成功的喜悦还在胸腔里回荡,却被那根冰冷的刺扎破了一个小孔,丝丝缕缕地泄漏着让人不安的凉意。
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财富,却也把自己推到了更显眼、更容易被挑剔和伤害的位置。
增长的财富带来了摇摆的自信,也带来了更尖锐的刺痛。
她瘫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上单调的灯管,眼神空洞。兴奋潮水般退去后,留下的是被透支殆尽的空虚和一种莫名的恐慌。
键盘沉默着,仿佛也在喘息。
这风暴中心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既让人眩晕,也让人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