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樊胜美的试探
一碗白粥的温度，终究无法彻底驱散心底的寒冰。
关雎尔勉强平复了情绪，但和邱莹莹之间那层微妙的隔阂却真切地留了下来。邱莹莹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心机地缠着她分享一切，眼神里多了些小心翼翼和欲言又止。关雎尔愧疚，却无力改变，只能将更多精力投入那个让她疲惫却也给她安全感的世界——文字的方寸之间。
她开始有意识地调整节奏。不再盲目追求极限爆更，而是试着规划存稿，给自己留出喘息的空间。额头上那块渐渐淡去的青紫，成了一个无声的警告。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一个周六的下午，阳光正好。关雎尔难得没有埋头码字，正抱着一本专业书在客厅角落翻阅，试图弥补一些因“副业”而落下的本职工作。
樊胜美端着一杯咖啡，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她今天穿了一件丝质家居裙，衬得身段婀娜，看似随意，却处处透着精心打理过的痕迹。
“小关，最近气色好像不太好哦？”樊胜美抿了口咖啡，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关雎尔的脸，“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看你，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
关雎尔心里一紧，下意识摸了摸眼角，勉强笑道：“谢谢樊姐关心，最近项目是有点紧，还好，扛得住。”
“是吗？”樊胜美拖长了语调，眼神里带着探究，“我看你不光是忙，简直是拼命的架势。什么项目这么催命啊？跟我们说说，也让我们长见识。”
她的声音不大，却恰好能让在另一边刷手机的邱莹莹听到。邱莹莹立刻抬起头，好奇地望过来。
关雎尔感到一丝窘迫，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就是……一些数据分析和报告，比较繁琐， deadlines 卡得紧……”
“哦——数据分析。”樊胜美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那确实辛苦。不过小关啊，姐姐比你多上几年班，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顿了顿，看着关雎尔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才慢悠悠地说：“这职场啊，有时候不是光拼命就行的。也得讲究个方式方法，甚至……一点运气和人脉。你说你天天这么熬，把自己熬坏了，公司会不会心疼还两说呢。别傻乎乎地被当枪使了，最后好处都让别人捞了去。”
这话听起来像是过来人的经验之谈，带着关切。但关雎尔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别的味道。樊胜美的目光太锐利，仿佛能穿透她那层“加班”的伪装。
“我明白的，樊姐，我会注意的。”关雎尔垂下眼睑，避开她的视线。
樊胜美笑了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更加推心置腹：“其实啊，小关，要是工作实在太累，收入又不如意，完全可以想想别的路子。你看现在外面，机会多的是。就比如……”
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微微一亮，语气变得更加随意，却带着一种刻意的引导性：“我前几天刷手机，看到个新闻，说现在有些年轻人，搞什么副业，写写网络小说，一个月都能赚好几万呢！比上班还强！你说神不神奇？”
关雎尔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强行控制住表情，手指却紧紧攥住了书页，指尖发白。
樊胜美紧紧盯着她的反应，继续若无其事地说：“我还好奇下载了个APP看了看，哎哟，五花八门的，什么题材都有。好像有个什么‘番茄小说’是吧？还挺火的。你说那些作者，也不知道是怎么写的，一天能更新那么多字，跟印钞机似的……”
“番茄小说”四个字，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关雎尔最敏感的神经。
她感觉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樊胜美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是无意间提起，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是那次搜索？还是她夜里持续的键盘声引起了怀疑？或者是她最近反常的消费（虽然极其克制）和情绪波动？
大脑飞速旋转，恐慌几乎要淹没理智。她必须否认，必须表现得毫无兴趣。
“是……是吗？”关雎尔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没太关注过这些。写小说……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听起来就不靠谱。”
她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樊胜美平时评价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一样，带着点轻蔑和不以为然。
樊胜美挑了挑眉，仔细打量着关雎尔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像是要从中间出什么破绽。关雎尔觉得自己就像实验室玻璃片上的标本，无所遁形。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樊胜美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身体靠回沙发背，挥了挥手。
“也是！我就随口一说，瞧你紧张的。”她语气轻松，仿佛刚才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那种东西，也就是赚点快钱，不稳定，说出去也不好听。哪比得上你在华鑫这种大公司，正经工作，说出去体面。咱们女人啊，最终还是要走踏实稳当的路。”
她的话像是一根绳子，将差点失足坠落的关雎尔又拉回了“安全”的地面，却也在无形中划下了一道界限——一边是“体面正经”，一边是“不稳定不好听”。
关雎尔暗暗松了口气，手心却依旧冰凉潮湿。她知道，危机暂时解除了，但樊胜美的怀疑显然没有完全打消。这次是试探，下一次呢？
“樊姐说得对。”她低声附和，声音有些虚浮。
樊胜美满意地点点头，又闲扯了几句最新的口红款式，才施施然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关雎尔和一直安静如鸡的邱莹莹。邱莹莹似乎被刚才那场暗流涌动的对话弄得有些懵，看看樊胜美关上的房门，又看看脸色苍白的关雎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低下头继续玩手机。
关雎尔坐在原地，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桌上的专业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樊胜美的话在她耳边回荡——“不稳定”、“不好听”、“体面”。
原来在旁人眼中，她拼尽全力抓住的这根救命稻草，竟是如此不堪吗？那她所有的熬夜、崩溃、孤独，又算什么？
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倔强，悄悄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偏要抓住这根稻草。
她偏要用这“不稳定”的方式，挣一份“体面”给所有人看。
键盘的敲击声，在那天晚上，变得更加固执而急促，仿佛在对抗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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