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尔的生活,逐渐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张力。一方面,她在公司里愈发沉稳干练,那个曾经需要拼命争取转正的女孩,如今已是部门里不可或缺的技术骨干,偶尔甚至能以不容置疑的专业见解,让资历更老的同事哑口无言。另一方面,她的匿名事业蒸蒸日上,“幽灵分析师”的名声在极小的圈子里愈发响亮,找上门来的项目难度和报酬层层加码,那个加密的邮箱里,开始出现一些带着国际投行或顶级咨询公司后缀的试探性问询。
她像一名技艺日益精湛的潜水员,在两个截然不同的深度之间自如切换,呼吸着不同的压力,汲取着不同的养分。而这种高强度、高密度的思维训练,所带来的不仅是财富的积累,更是一种能力的“溢出效应”。她的思维方式、解决问题的效率、乃至气场,都在悄然发生变化。这种变化,无法完全隐藏,开始以各种细微的方式,渗透进她生活的方方面面。
一个周三的下午,邱莹莹所在的咖啡店区域经理突然巡店,进行突击盘点库存。邱莹莹手忙脚乱,越急越错,库存记录和实际数量对不上,差了几百块钱的货品。区域经理脸色铁青,暗示如果找不到原因,损失就要从她的工资里扣。
邱莹莹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在上班摸鱼的闺蜜群里疯狂刷屏求救:“怎么办啊啊啊!我要被扣钱了!这个月白干了!”
曲筱绡回复得快:“笨死了!赶紧想想是不是谁拿错了?或者漏记了送货?”
樊胜美也出主意:“小蚯蚓别急,好好回忆一下早上的流程……”
但这些建议都于事无补。
关雎尔当时正在开会,手机调了静音。会议间隙看到群里99+的消息,她快速浏览了一下,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莹莹,别哭。听我说,”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冰镇过的薄荷水,瞬间让焦躁的邱莹莹安静了下来,“你现在立刻去做三件事。”
“第一,别管今天的了,先把昨天闭店时的库存盘点记录调出来,拍照发给我。”
“第二,把今天上午的销售流水记录和所有作废的小票存根,也拍照发给我。”
“第三,去查一下监控,重点看上午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后厨原材料领取区的画面。”
她的指令清晰、简洁、不容置疑,带着一种天然的权威感。邱莹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答应,赶紧跑去操作。
很快,照片发了过来。关雎尔放大图片,快速扫视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她的眼睛像安装了高速扫描仪,大脑飞速运转,进行着交叉比对。几分钟后,她再次打电话过去。
“问题找到了。莹莹,你看今天上午十点四十七分的那张大量采购的订单,客人要了四份糖浆,但收银系统里只录入了一份。原因是当时收银机卡顿,操作员手动修改了数量,但可能忘记保存彻底,导致系统记录和实际出货不符。差额正好对得上。监控应该能佐证出货数量。”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昨天闭店的盘点里,你们漏计了一箱刚送达就拆开分装使用的燕麦奶,价值大概八十块,这个也要补上。”
邱莹莹听得目瞪口呆,按照关雎尔的指引,果然很快在监控里找到了证据,也发现了漏记的燕麦奶。区域经理核实后,无话可说,只是警告下次要仔细,便离开了。
劫后余生的邱莹莹在群里狂发跪谢的表情包:“关关!!你是我的神!!你怎么做到的?!太厉害了吧!!”
曲筱绡也冒泡:“卧槽!关关你这脑子怎么长的?比福尔摩斯还牛!”
樊胜美发了一个“点赞”的表情,后面跟了一句:“关关真厉害。”这句话里,带着真心实意的佩服,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这种凭借绝对脑力快速定位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再次让她看到了那种令人绝望的差距。
关雎尔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没什么,就是数据比对而已。下次细心点。”对她而言,这真的只是最基本的逻辑梳理和模式识别,是她每天都在做的事情的微缩版。但她没有意识到,这种对她而言的“基本操作”,在旁人看来,已是近乎超能力的存在。
这件事,像一颗小石子投入22楼的池塘,激起的涟漪却久久不散。邱莹莹从此成了关雎尔的头号迷妹,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崇拜的光。而樊胜美,则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几天后的深夜,樊胜美又一次被那个数据分析课程的结业项目卡住。她对着电脑屏幕,感觉那些数字和图表像天书一样嘲笑着她的无能。挫败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几乎要放弃。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极其轻微却稳定的键盘敲击声。嗒…嗒嗒…嗒…那声音富有节奏,带着一种全神贯注的沉浸感,仿佛它的主人正驾驭着数据,在信息的海洋里破浪前行。
樊胜美猛地想起了那天关雎尔是如何轻而易举地解决了邱莹莹的危机,又是如何随手就点拨了她的作业难题。那种举重若轻的姿态,背后是无数个这样寂静深夜的积累。
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混合着不甘、羡慕和一丝微弱的渴望,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猛地站起身,走到关雎尔的房门外。
她举起手,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轻轻地敲了敲门。
键盘声停了下来。里面传来关雎尔的声音:“请进。”
樊胜美推开门。关雎尔坐在书桌前,屏幕上是复杂的图表,台灯的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影。她转过头,看到是樊胜美,有些惊讶:“樊姐?还没睡?”
樊胜美站在门口,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脸上带着窘迫和挣扎,声音低得像耳语:“关关……我……那个课程的项目,我……我实在做不出来了……能不能……再教教我?”
她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放下所有伪装和自尊,向这个她曾经嫉妒甚至有些怨恨的妹妹求助。这不是一次简单的请教,这更像是一种姿态,一种对另一种生存方式的、笨拙而艰难的靠近。
关雎尔看着樊胜美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局促不安的样子,心里轻轻一叹。她拉过旁边的椅子,温和地说:“好啊,樊姐你坐。哪里卡住了?我们一起来看看。”
这一刻,22楼的某个角落,一种微妙的、基于能力而非人情的关系,正在悄然建立。关雎尔那寂静轰鸣所产生的能力溢出,终于开始滴灌到身边最干涸的土地上。虽然不知能滋养出什么,但变化,已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