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尔的生活像一条双股绳,一股是明面上按部就班的公司职员,另一股是暗地里风生水起的匿名分析师生涯。这两股力量相互缠绕,将她推向一个她自己都未曾预想过的轨道。
晟煊的那个制造业数字化转型项目,她的报告获得了远超预期的好评。安迪虽然语焉不详,但关雎尔能从她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那份报告在晟煊内部似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甚至影响了后续的谈判策略。
报酬早已到账,数字可观。关雎尔将其一部分提前偿还了第二套房的贷款,另一部分则继续投入她看好的那几个早期科技项目。她的资产像滚雪球一样,在寂静中悄然膨胀。
然而,真正的波澜,并非来自财富的增长,而是来自一个她从未想过会产生直接交集的人——谭宗明。
那是一个周五的傍晚,关雎尔刚结束一周的工作,正准备离开公司。手机响起,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你好,关雎尔小姐?”电话那头的男声低沉、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久居上位的从容和穿透力。
关雎尔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声音……她似乎在安迪的电话里隐约听到过几次。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谭宗明。”对方直接自报家门,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安迪应该跟你提起过我。”
关雎尔瞬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谭宗明!晟煊的掌门人,上海滩资本界的风云人物,安迪的老板兼挚友……他怎么会直接打电话给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尽量保持平稳:“谭总,您好。安迪姐是提起过您。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不必紧张。”谭宗明似乎轻笑了一下,仿佛能透过电话线感受到她的紧绷,“我刚看完一份关于临港高端精密制造产业配套能力的分析报告,写得非常精彩,视角独特,数据扎实。安迪说,你对那边的情况有些独特的见解?”
关雎尔的大脑飞速运转。临港?她最近确实匿名接过一个相关领域的咨询,但对方是一家外资机构,怎么会落到谭宗明手里?还是他只是在诈她?或者是安迪……?
她选择了最谨慎的回答:“谭总过奖了。我只是个普通职员,对临港的了解可能比较片面,主要还是基于公开信息的一些粗浅看法,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她滴水不漏,既不承认,也不完全否认。
谭宗明在那头又笑了笑,这次的笑意似乎更明显了些:“关小姐太谦虚了。现在的年轻人,像你这样踏实又有锐气的,不多了。”他话锋一转,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晟煊最近在关注跨境技术引进的机会,尤其是高端装备领域。这方面,不知道关小姐有没有兴趣聊聊?当然,是以外部顾问的形式。”
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也是一个巨大的诱惑。为谭宗明直接提供顾问服务,这意味着她的匿名身份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被他知晓或极度怀疑,同时也意味着她的能力得到了最高级别的认可,未来的机会和报酬将不可限量。
但关雎尔的心却沉了下去。走到台前,意味着风险倍增。她将直接暴露在资本世界的聚光灯下,失去保护色,所有的分析和判断都将被放在放大镜下审视,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而且,她如何解释一个普通白领拥有如此专业的行业洞察力?
“谭总,”她斟酌着词句,语气愈发恭敬却也愈发坚定,“非常感谢您的赏识和信任。能被您认可,是我的荣幸。不过,我目前的本职工作牵扯精力较多,而且我个人觉得……还需要更多历练,恐怕暂时难以胜任如此重要的顾问角色。实在抱歉。”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关雎尔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直跳的声音。
“好吧。”谭宗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依旧平和,“年轻人谨慎点是好事。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这个邀请长期有效。如果哪天改变了主意,或者有什么精彩的研究成果愿意分享,随时可以让安迪联系我。”
“谢谢谭总。”关雎尔暗暗松了口气。
“不打扰你下班了。再见。”
“谭总再见。”
电话挂断。关雎尔站在原地,手心里全是冷汗。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慢慢平复着呼吸。
谭宗明的这通电话,看似平和,实则是一次精准的试探和敲打。他几乎肯定了她的匿名身份,至少是高度怀疑。他没有强行揭穿,而是抛出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橄榄枝,这既显示了了他的气度,也展露了资本世界拉拢人才的直接与高效。
她拒绝了他。这或许会让他有些意外,甚至不悦,但关雎尔相信,像谭宗明这样的人,反而会更欣赏这种有原则、有定力的谨慎。他最后那句“邀请长期有效”,绝非客套。
回到欢乐颂,关雎尔的心情依旧无法完全平静。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那“寂静轰鸣”的能量,已经穿透了层层壁垒,引起了真正巨头的注意。这让她感到兴奋,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需要更强大,更谨慎,也更清醒。
晚饭时,邱莹莹叽叽喳喳地说着公司的八卦,樊胜美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搭一两句话,眼神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飘忽不定,似乎多了些沉静的东西。
关雎尔看着她们,忽然有一种奇特的抽离感。她们依旧生活在原来的轨道上,为升职加薪、恋爱婚姻、家长里短而烦恼喜悦。而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闯入了一个规则完全不同、风险与机遇都呈几何级数增长的丛林。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只能继续走下去,更深,更远,更稳。
谭宗明的电话,像一声从远方传来的钟鸣,提醒着她:潜行的日子,或许不会太长了。她必须为走到台前的那一天,积蓄足够的力量和底气。她的寂静轰鸣,终将迎来响彻四方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