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出击的后遗症,在第二天清晨显现出来。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仿佛昨夜那通电话耗光了她积蓄已久的所有能量。镜子里的自己,即使化了妆,眼底的青黑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脆弱依然若隐若现。
她沉默地收拾好东西,准备去上班。推开门,却意外地看到关雎尔也正从2203出来,手里拎着垃圾袋,眼下有着与她同款的淡淡阴影。
两人在走廊相遇,都是一愣。
“关关,你没休息好?”樊胜美下意识地问。
关雎尔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昨晚赶一个项目的分析报告,熬得晚了点。樊姐你……”她仔细看了看樊胜美,“你脸色也不太好,家里的事……?”
樊胜美苦笑了一下,没有隐瞒:“嗯,又通了次电话,不过这次我没光听着。”她简略说了自己如何按照律师建议强硬回应对方。
关雎尔听着,疲惫的眼睛里亮起一丝光:“樊姐,你做得对!就得这样!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她的语气带着一种与自身文静气质不符的斩钉截铁。
两人并肩走向电梯。樊胜美看着关雎尔明显睡眠不足的侧脸,忽然意识到,背负着压力和努力的,并不止她一人。
“你呢?项目很棘手吗?”樊胜美问。
“还好,就是数据量太大,好几个口径要对齐,有点磨人。”关雎尔叹了口气,“我们老板要求高,一点错都不能有。有时候真想躺平算了。”
这话像是无心的抱怨,却让樊胜美心中一动。她想起自己啃那些数据分析工具时的头痛,那种面对陌生领域的无力感和挫败感。
电梯缓缓下行。樊胜美轻声说:“都不容易。我有时候看着那些表格函数,也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向22楼的姐妹袒露自己在职场和新技能学习上的吃力。不再是那个永远妆容精致、仿佛游刃有余的“樊姐”。
关雎尔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感同身受地用力点头:“是啊!尤其是没人教,全靠自己摸索的时候,真的特别崩溃。樊姐你也在学吗?”
“嗯,”樊胜美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再不学点东西,就要被淘汰了。就是年纪大了,学起来比你们慢好多。”
“哪有!肯学就很好啊!”关雎尔立刻说,语气真诚,“你要是有什么基础操作不明白的,随时可以问我,虽然我也懂得不多……”
“谢谢您关关。”樊胜美心里一暖。
电梯到达一楼。两人走出单元门,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稍稍驱散了些疲惫。
“对了,樊姐,”分别前,关雎尔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这里面有几个我当初学SQL和Python入门时觉得特别好的基础教程视频,还有我记的一些笔记,可能有点乱,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樊胜美看着那个小小的银色U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这不仅仅是资料的分享,更是一种无声的接纳和鼓励。
她接过U盘,握在手心,微凉金属很快被焐热。
“太好了,谢谢你关关,这对我太有用了。”
去公司的地铁上,樊胜美握着那个U盘,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城市景象。
她忽然明白,22楼就像一个微型的生态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压力和困境,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奋力奔跑,时常感到疲惫和孤独。
安迪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事业压力和过往阴影;关雎尔在严苛的职场中拼命向上挣扎;邱莹莹也有着感情和工作的烦恼;而她自己,则深陷原生家庭的泥潭。
但她们并非孤岛。
偶尔的交集、一句感同身受的抱怨、一次不经意的援手、一份分享的资料……这些微小的互动,像投入水中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这些涟漪相互交织、碰撞,虽然无法彻底消除彼此的重压,却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某种缓冲和共鸣。
她们是彼此风暴中,偶尔能看到的、另一艘也在颠簸前行的船。知道有人同在,本身或许就是一种力量。
樊胜美不再是只关注自己伤口的中心。她开始看到别人的努力和挣扎,并在这个过程中,意外地获得了继续前行的微弱动力和具体帮助。
她握紧了U盘,走向公司的脚步,似乎比刚才坚定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