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这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之一。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在寂静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樊胜美蜷缩在沙发的一角，双手紧紧抱着那个水杯，仿佛它是汪洋大海中唯一的浮木。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漆黑，却仿佛蕴藏着能将她整个人生炸得粉碎的惊雷。
邱莹莹不敢再出声，坐立不安地一会儿看看樊胜美，一会儿瞅瞅门口，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凶神恶煞的人破门而入。她甚至悄悄地把门又反锁了一道。
关雎尔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看似镇定，但微微抿紧的嘴唇和不时推一下眼镜的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的焦虑。她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案，但发现面对这种赤裸裸的暴力威胁，所有的知识和逻辑都显得苍白。
安迪没有坐下，她倚在餐厅的隔断旁，双臂环抱，目光偶尔扫过樊胜美，更多的是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她的表情依旧冷静，但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似乎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她经历过风浪，深知这种地下债务纠纷的凶险和不确定性。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以及每个人压抑的呼吸。
樊胜美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又仿佛塞满了各种可怕的画面。她不敢去想哥哥此刻正在经历什么，不敢去想母亲得知她报警后会如何哭天抢地，更不敢去想那个“万一”……
后悔吗？
有一点。但不是后悔报警，而是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更早地、更坚决地树立起边界，为什么让事情恶化到了这一步。如果早一点像今天这样强硬，哥哥是不是就不敢如此肆无忌惮？那些催债的是不是也会有所忌惮？
这种想法让她感到一阵尖锐的自责，但随即又被另一种更坚定的情绪压了下去——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无论如何，不能再回到过去那种无休止被勒索、被拖累的日子。
手机的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嗡——嗡——
震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惊雷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樊胜美猛地一颤，水杯里的水晃了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襟。她像是被烫到一样，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跳跃的、陌生的号码，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跳出来。
是催债的！他们来电话了！
接？还是不接？
接，该说什么？按照郑律师说的拖延时间？对方会信吗？会不会激怒他们？
不接？他们会不会认为她放弃了，从而对哥哥……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让她无法呼吸，无法动弹。
“接。”安迪冷静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开免提。按律师说的做，拖延，套信息。”
安迪的命令像是一针强心剂，给了樊胜美行动的指令。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赴死一般，颤抖着手指，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喂？”她的声音干涩发紧。
“钱准备好了吗？”还是那个冰冷的男声，没有了之前的“客气”，只剩下不耐烦的催促。
客厅里，邱莹莹捂住了嘴，关雎尔屏住了呼吸，安迪的目光锐利地盯着手机。
“……正在凑，”樊胜美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数额太大，需要时间……我哥……我哥他现在怎么样？我要听到他的声音！”
她鼓起勇气提出了要求，这是试探，也是确认。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评估。然后传来一阵杂音，接着是一个带着哭腔和惊恐的、樊胜美熟悉无比的声音——正是她哥哥樊胜英！
“小美！小美救我啊！他们真会打死我的！快把钱给他们！求求你了！啊——！”一声短促的痛呼和人被打的闷响后，电话似乎被拿远了。
“听到了？你哥哥很‘想念’家人。”那个冰冷的声音重新响起，“五点，看不到钱，下次让你听的声音就不会这么完整了。地址我会发到你手机上，一个人来。”
“等一下！”樊胜美急忙喊道，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银行大额转账需要预约！今天周六，根本取不出那么多现金！你们总要给我时间！”
她在拼命拖延，大脑飞速旋转，想着各种理由。
对方又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断真假。
“……最多再给你两个小时。七点。这是最后期限。别耍花样，我们知道你报警会有什么后果。”对方的声音充满了威胁，说完直接挂断。
电话断线的忙音再次响起。
樊胜美瘫软下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冷汗。
“他……我哥的声音……”她喃喃道，刚才哥哥那充满恐惧和痛苦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回荡，让她的心揪紧般地疼。
“地址！”关雎尔立刻抓住重点，“他说会发地址！这是重要线索！”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樊胜美的手机“叮”一声响——一条短信。
一个郊区的仓库地址。
“快！把这个地址告诉警察！”安迪立刻下令。
樊胜美像是被点醒，立刻手忙脚乱地找到刚才的通话记录，回拨了110，将新的关键信息——哥哥的声音状态、对方要求的最后期限、以及具体的地址——迅速报给了警方。
接警员表示已经通知出警单位，会重点核查该地址，并再次强调让樊胜美保持冷静，不要擅自行动。
结束通话，房间再次陷入寂静。
但这次的寂静，与之前不同。
有了地址，有了更明确的时间点，等待不再是完全被动的煎熬，而是掺杂了一丝希望的、更加焦灼的期盼。
警方已经行动了吗？
他们能找到地方吗？
能在七点前赶到吗？
哥哥会没事吗？
这些问题在每个人心中盘旋。
樊胜美不再蜷缩，她坐直了身体，目光依旧盯着手机，但眼神里多了些什么。
她提供了信息，她做了她能做的一切。
现在，她能做的，依然是等待。
但这一次的等待中，她不再是那个完全无助的受害者。她成为了一个参与者，一个向警方提供关键线索的协作方。
寂静仍在持续，轰鸣声却似乎小了一些。
希望，如同黑暗中极其微弱的一星火花，在绝望的底色上，顽强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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