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浸湿了枕芯，冰冷的绝望感顺着脊椎蔓延。樊胜美蜷缩在黑暗里，感觉自己像被抛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海，四面八方都是压力，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回去？不回去？
这两个念头像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父亲苍老而愤怒的脸，母亲哭嚎的样子，邻居赵阿姨焦急的声音，与安迪冷静的分析、陈律师严谨的建议、还有昨夜父亲那恶毒的“断绝关系”的诅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噪音，几乎要挤爆她的脑袋。
她害怕。害怕回去面对那个烂摊子，害怕再次被亲情绑架，害怕自己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勇气再次粉碎殆尽。
她更害怕。害怕万一爸爸真的有事，而她因为犹豫和猜忌错过了最后一面，那将是她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和枷锁。
理智告诉她，这很可能是一场利用她孝心和人质心理的“苦肉计”。情感却嘶吼着，那是你父亲！你赌不起！
就在她被这两种情绪拉扯得几乎要崩溃时，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
不是电话，是一条微信消息。
来自安迪。
时间显示是两分钟前。这么晚了，她竟然也没睡？
樊胜美颤抖着手指点开。
安迪只发来一句话，冷静得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沌的脑海：
「无论你听到什么消息，做决定前，先核实。直接联系医院。」
核实。
直接联系医院。
这七个字，像在黑暗的漩涡中抛给她的一根理性绳索。
对啊！她为什么完全沉浸在赵阿姨的一面之词和自我的恐慌想象里？她可以自己打电话去县医院核实啊！父亲如果住院，医院一定有记录！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从床上坐起，也顾不上现在是凌晨几点，手指飞快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老家县人民医院的总机号码。
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值班护士的声音带着被吵醒的不耐烦：“喂？县医院，什么事？”
“您好，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樊胜美极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但微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的焦急，“我想麻烦您查询一下，今天下午或者晚上，有没有一位叫樊建国的病人入院？大概六十岁左右，可能是高血压或者摔伤……”
她屏住呼吸，等待着判决。
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啪嗒声，短暂的沉默后，护士回道：“樊建国？有这个人。今天下午四点左右入院的，内科病房3楼17床。诊断是高血压急症，伴有轻微脑震荡，正在观察。”
真的住院了！
樊胜美的心一下子揪紧了：“那……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严重吗？有没有生命危险？”
“目前生命体征稳定，但血压还是偏高，需要密切观察。具体情况你要问主治医生，白天再打电话过来吧。”护士公事公办地回答，随即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传来忙音，樊胜美握着手机，呆呆地坐在床上。
消息得到了证实。父亲确实住院了，高血压，脑震荡。
恐慌和罪恶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因为有了确切的信息，反而不再那么虚无缥缈，让人完全失控。
她知道了父亲在哪，哪个病房，大致什么情况，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这让她混乱的大脑终于有了一丝清晰的缝隙。
她不需要立刻盲目地冲回去。她还有时间。
她再次点开微信，看着安迪那条消息，犹豫了一下，回复道：「核实了，我爸确实住院了，高血压和轻微脑震荡，目前稳定。谢谢安迪。」
她不知道安迪为什么还没睡，又为什么恰好在那时发来消息。她只是由衷地感激这根及时抛来的理性绳索。
几乎在她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安迪的回复就来了，依旧简洁：
「收到。情况已知，危险可控。现在，冷静，睡觉。明早我帮你订最早航班。」
没有过多的安慰，没有追问细节，只是给出了最冷静的判断和最实际的行动支持。
危险可控。
冷静，睡觉。
明早订航班。
一步步清晰的指令，有效地安抚了樊胜美惊惶失措的情绪。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她不需要在凌晨两点的 panic 中做出任何冲动的决定。她可以等到天亮，冷静地、有计划地回去处理。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躺下，虽然心脏依然跳得很快，但已经不再是那种无处着落的恐慌。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窗外的天色，依旧漆黑，但离黎明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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