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被一股浓重的霉味和隔壁震天响的音乐声强行拽回现实的。
邱莹莹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入眼是熟悉又令人窒息的天花板,上面残留着雨水渗漏后的污黄色地图纹。身下的单人床吱呀作响,床单是那种洗得发白、印着幼稚卡通图案的廉价货色。
她不是在医院消毒水的气味里痛苦地等待死亡降临?那蚀骨的病痛、父母哭干眼泪后绝望的麻木、银行卡里三位数的余额……都消失了?
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踉跄着扑到那面贴着廉价贴纸的穿衣镜前。镜子里是一张年轻却憔悴的脸,头发毛躁,穿着皱巴巴的睡衣,眼底带着刚踏入社会不久的迷茫和一丝未被生活彻底磨平的稚气。
这是她刚来上海时的样子!租住在欢乐颂小区22楼最便宜的那间合租房里的时候!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被投入沸腾的油锅。前世记忆如同崩堤的洪水,凶猛地冲击着她每一根神经。
白主管那张虚伪油腻的脸,办公室里永无止境的打杂、背锅和隐形排挤,樊胜美看似热心实则浮于表面的“指点”,关雎尔温和却无力的安慰,安迪高高在上的理性分析,曲筱绡毫不掩饰的轻视和戏弄……最后,是查出重症后,公司HR那句冰冷的“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以及递到她面前的解约通知书。
她像个笑话,拼命想融入大城市的繁华,却只成了别人故事里用来衬托光鲜的灰暗背景板,一个用愚蠢和狼狈制造剧情冲突的垫脚石女配。她燃烧自己所有的热情和能量,最终只换来一堆债务和一具被掏空的身体。
“砰!”隔壁2203传来曲筱绡夸张的笑声和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
若是前世,邱莹莹或许会好奇地竖起耳朵,或者带着一丝羡慕和自卑嘀咕两句。
但现在,她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胃里传来熟悉的绞痛,是长期饮食不规律留下的老毛病。她走到那个狭小厨房里,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半盒牛奶(已经快过期)、几个鸡蛋和一把蔫了的青菜。
她沉默地拿出一个鸡蛋,熟练地开火,用一点点油煎了个单面蛋。没有吐司,她就着白开水,默默地吃了下去。动作机械,却带着一种冰冷的镇定。
吃完,她翻出自己那个屏幕碎裂、用胶带粘着的旧手机,和那个瘪瘪的钱包。里面躺着五张一百元,还有一些零碎票子。这是她交完房租后,撑到下个月发薪日的所有生活费。
前世,她会急着打电话回家,用欢快的语气掩饰窘迫,暗示父母寄点钱来。或者,想着怎么蹭樊胜美的饭局,怎么从关雎尔那里分点零食。
但现在,她把那五百二十块钱三毛仔细数了三遍,然后妥帖地放回钱包最内层。
她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老旧窗户。晚风灌入,吹动她毛躁的头发。楼下,樊胜美正和一个西装男告别,姿态婀娜;安迪的保时捷缓缓驶入地库;关雎尔背着双肩包,一脸疲惫地走进楼道;曲筱绡的party音乐换了一首更闹的。
这座城市的光怪陆离和22楼的悲欢离合,仿佛一场与她无关的宏大戏剧。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汽车尾气、饭菜香和金钱冰冷诱人的味道。
这一世,她不要再做看客,更不要做配角。
她要牢牢握住自己的人生剧本。第一步,就是活下去,有尊严地、精明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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