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秋日格外清冷,但永和宫的喜气却冲散了寒意。尔泰与晴儿的大婚之日,红绸遍挂,金盏摇曳,宾客笑语如织。晴儿凤冠霞帔,指尖微颤,望着尔泰一身喜服却佩着宝剑,眉间隐有忧色。
“尔泰,此战非去不可吗?”她轻抚他腰间玉佩,那是乾隆所赐的定情信物。
尔泰握紧她的手,眸中映着宫灯暖光:“边疆告急,阿玛已病倒,我若退缩……便枉为男儿。”话音未落,宫门忽传来急报马蹄声——八百里加急军令至,突厥突袭雁门关,需尔泰即刻率军出征。
喜宴骤乱,乾隆震怒:“岂有此理!朕的驸马今日成婚,边疆竟……”尔泰单膝跪地,声音如铁:“臣愿戴罪出征,护疆卫国,待归来再向晴儿赔罪。”转身披甲,红绸缠住铠甲,他狠心一扯,绸缎撕裂声惊得晴儿踉跄。
晴儿攥住那半片红绸追至宫门,雪已纷扬落下。“等我回来,为你簪满宫海棠。”尔泰策马远去,最后一眼是晴儿雪中素白的身影。
雁门关风雪如刀,突厥骑兵如黑潮压境。尔泰挥剑斩敌,铠甲渐染血色。忽见敌军箭矢破空而来,他下意识挡在副将身前——箭镞穿透左肩,剧痛中他坠入雪谷。
再睁眼时,帐中烛火昏黄,晴儿伏在榻边,鬓发散乱。尔泰茫然凝视她泪眼,喉间干涩:“你是……谁?”晴儿怔住,手中信物玉佩坠地脆响。
太医颤声禀报:“驸马头部受创,记忆尽失,恐难复原……”乾隆叹道:“晴儿,朕命人寻天下名医,你且宽心。”
晴儿拾起玉佩,贴于尔泰掌心,他蹙眉抵触:“这物件,为何熟悉?”她咽泪轻笑:“这是我们的定情物,你曾说要刻‘永结同心’四字……”帐外风雪呼啸,她忽觉袖中暗藏的密信微凉——那是民间医者所言,失忆者若见故地故人,或有苏醒之机。
此后数日,晴儿每日晨起必为尔泰梳发。她取檀木梳蘸了茉莉香露,轻缓地梳过他的鬓角。尔泰总会在她抬手时怔忡片刻,仿佛熟悉这气息,却又想不起缘由。有一日,晴儿不慎将一缕发丝绕在梳齿上,尔泰忽然伸手替她解开,指尖掠过她腕间,动作竟如从前般自然。她心头微颤,却见他转瞬又蹙眉困惑:“我为何……这般熟练?”
午后,晴儿常引尔泰至御花园赏梅。她记得他素来爱梅,昔年曾在此处为她折梅簪鬓。如今她指着满树白梅笑道:“这梅花开得正好,你瞧像不像去年我们一同栽下的那株?”尔泰凝视花枝,眸中掠过一丝迷茫,却摇头:“不记得了。”但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抚上树干,仿佛那纹路里藏着某种熟悉的感觉。晴儿悄然将一朵梅花簪在他衣襟上,他低头嗅了嗅,竟轻声道:“这花香……似曾相识。”
晚膳时,晴儿总特意命人备一碟桂花藕粉糕。尔泰初见时蹙眉:“这甜食腻口,不合我胃口。”晴儿却柔声道:“你从前总说,行军归来必要吃上一口,解乏又暖心。”他迟疑片刻,终是尝了一口,咀嚼时忽停下动作,眼中泛起涟漪:“这滋味……确实有些不同,像是……久违的滋味。”说罢又自嘲摇头:“许是饿极了,竟生出这般错觉。”
夜里,晴儿在灯下绣一方帕子,针线间绣着并蒂莲纹。尔泰偶然瞥见,竟伸手接过绣绷:“这针法我认得,像是‘缠丝绣’?”晴儿心头一震,这正是他们成婚前,他亲手教她的绣法。她强抑激动,含笑点头:“是呢,你教我的。”尔泰指尖抚过绣纹,眉间拧成川字,似在苦思:“我……为何会教这绣法?你与我……”话音未落,他忽头痛欲裂,踉跄跌坐。晴儿慌忙扶住他,泪珠坠在绣帕上,晕染了莲纹:“莫再想了,歇息吧。”
这些细碎日常如无声的丝线,在晴儿心中织成一张网。她深知,尔泰的潜意识里仍残留着记忆的碎片,只待某日某刻,那根名为“情”的弦,终会被悄然拨动。
夜半,晴儿蘸墨写信,字迹浸泪:“福尔康,边疆雪谷或有旧物能唤他记忆……我欲亲往寻之。”烛火摇曳,映着她决然身影,红绸残片在风里轻颤,如未尽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