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小叡，你在听吗？
曹植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刺激到，是他没有掌握好说话的分寸吗？他上一句说的什么来着？哦！绿色。绿色的鹦鹉。不是，好像是红色，他也说到了红色的鹦鹉。不对，好像不是鹦鹉吧，是眼泪。曹植这才想起自己卖惨才卖一半，剩下一半还不知如何施展呢，曹叡突然地挂断电话。这孩子？哎。和他爹一个脾气。他真的应该找到曹叡问问他到底怎么了的，电话那头有隐隐的抽泣声不可能是别人的。又过了二十秒吧，曹植想如果曹叡还没什么动静自己还是先一鼓作气把这家豪华别墅的锁开了偷点真东西去，至少得把晚饭解决吧？以前自己太想当一个纯粹的诗人，正如往后某个时代标杆引领的“不为五斗米折腰”，他不偷钱财不偷珠宝，他只偷文字。这样说起来或许太过抽象，他就是一个文字盗贼，他偷情感，他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街道上站着，站在车水马龙中间，像个神经病，像个漠视生命的行为艺术家，对不起，他对自己道歉，我那天喝了几升的酒。对不起，他对警察道歉，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警察把他放了，他并没有像他喜欢的作家写得那样和公安局做无畏的纠缠，也没有像他自己写的那样和都市做有意义的纠缠。
从此他不站在马路中间，站在马路旁边，因为他忘不掉即将撞上他的电瓶车，车前载着一坛榨菜行驶在机动车道上准备拐弯，坛子碎了一地，他又心疼又没钱赔，只好打电话在警署把他哥摇来。这个时候曹植二十三岁，出乎意料地在大学休学，美名其曰说是GAP一年，谁不知道你考的是国内的末流211？曹植嘲笑自己说。没钱为什么不跟我说？曹丕关心他说。难道我说了你就会给我？那么我要一百万，我要爸爸的所有房子，我要爸爸的公司，我要你当我的下属，我叫你倒水你敢灌咖啡我就把你开除。他在心里说了很多。此时的年少轻狂太珍贵。曹植年少轻狂地在警察的目瞪口呆里对曹丕说：我要一千万。一千万什么？一千万的票子还是妹子？曹丕真的是这样问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刚上任的小曹总一定是无所不能的。
我要一千万字。
曹植看着曹丕的眼睛说。曹植看见爱加班爱喝咖啡的曹丕，证据是红血丝黑眼圈，象征着一个男人大步迈入中年。人原来会老啊。一千万字，就算你给我了，在我死前我可以全部找到吗？我做不到像聂鲁达那样写二十首情诗再写一首绝望的歌了，我只能写一首绝望的情诗，哥哥，我去人间继续拼凑感情了，我会继续站在马路边上可能被撞得头破血流，站在服装店的玻璃窗前伪装成人台，或许有一天我会去偷东西，偷走男孩给女孩写的情诗，典当成戴在你指圈上的戒指，尽管我睡在公园的长椅上，此时我的夜间伙伴变成蜥蜴和青蛙，我明明更想和狐狸野兔捉迷藏。等我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或许是十年或许是五年，再缩短点，可能是三年？我不要爸爸的公司爸爸的房子，我要文字，我要你作为一个兄长，一个暖心暖意的权力的掌舵者能表达出的句子。这样人们提起我们不会提到我们自相残杀，记者采访我们也只会翻着白眼质疑我们对待彼此的宽容大度。我想的很周到吧。一千万个字。是十四部《红楼梦》，贾宝玉和林黛玉可以相爱十四次，总有一次可以长相厮守与彼此，而你现在只需要说一个字。
曹丕思考了几秒，居然点头对这样荒诞的请求说了个轻轻的——好。
但这样的对话还是太浪漫太乌托邦太理想主义了，一个失去权力与话语的家伙带着纯粹的憧憬去寻找那个剥夺者遗落的情感（甚至不是为他专门设计的），两个人重燃了对文学、对文字、对二十万首情诗和一只充满希望的歌的热情，如胶似漆地并蒂相连。
这太不现实了，而现实是下一次见面根本不是三年后五年后或是十年后，就是第二天。第二天曹植又喝了酒，曹丕在忙官司懒得理他，交了（多此一举的）保释金匆匆一眼就跑了，杨修例行吃周末烧烤付钱的时候才想起今天a钱的人跑哪去了？一通电话打到警局，才知道是曹植提前买醉。也没做什么坏事，就是把路过小朋友的书包扣着了，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红扑扑的脸蛋站在小区健身区的架子上，诡异地举着小朋友的回家作业喊着卖报卖报。小朋友哭着说这个大哥哥好吓人哦。像动画片里被邪恶外星人附身的好人，小朋友把他推下来，他被摔疼了。
可他依旧哈哈大笑着：卖报！卖报！
于是大家都知道他疯了。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当一个行为艺术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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