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风如同刀子，刮过清河城错综复杂的巷道。云奕抱着“狗爷”，将自己的身影死死贴在潮湿冰冷的墙角阴影里，呼吸压得极低。
身后不远处，火把的光晕晃动，御兽宗弟子粗暴的呵斥声和翻箱倒柜的哐当声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脚步声正在朝着他藏身的这片区域逼近。
“左边！那边巷子看看！”
“妈的，那小子属泥鳅的？跑这么快？”
“仔细搜！他肯定没跑远！”
“狗爷”吓得瑟瑟发抖，把脑袋死死埋在云奕怀里，在脑子里哭嚎：“完了完了！爷就说那姓赵的不是好东西！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小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啊？要不……咱们把捡到那黑石头的事情告诉他们？将功折罪？”
“闭嘴。”云奕的声音冷得像冰，“告诉他们，死得更快。”
赵康现在需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替罪羊，一个能解释他行动失败、损兵折将的借口。自己这个恰好出现、又有些“神秘”的底层废物，再合适不过。更何况，自己还知道他吃了瘪的丑态。
一旦落入他们手中，绝无幸理。
必须尽快摆脱追兵！
但御兽宗的弟子显然对这片区域的地形也有所了解，分进合围，搜索得极有章法。几条主要的出路似乎都被隐隐堵住了。
云奕的目光飞快地扫视着周围。高墙、窄巷、紧闭的门户……这里是贫民区的深处，比外围更加破败混乱。
他的视线忽然定格在墙角一处不起眼的、被破烂木板半掩着的缺口上。那缺口后面似乎不是另一条巷道，而是一个向下倾斜的、散发着浓重霉味和污秽气味的黑洞。
排水渠？或者是某个废弃的地窖入口？
来不及细想，身后的脚步声又近了几分！
云奕不再犹豫，猛地扒开那几块朽烂的木板，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扑面而来，熏得他差点窒息。
“呕……小子你干嘛？！这比爷三天没舔的爪子还臭！”“狗爷”当场就炸毛了。
“想活命就忍着！”云奕低喝一声，毫不犹豫地抱着它，矮身钻进了那漆黑的洞口！
身体顺着一个黏滑的斜坡向下滑了丈许，才踉跄落地。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恶臭和潮湿阴冷的气息包裹而来。
上方洞口的光线和追兵的嘈杂声瞬间变得遥远而模糊。
云奕稳住身形，立刻从怀中摸出那枚事先准备的、光芒微弱的萤石。莹莹绿光只能照亮周身几步的范围，所见之处，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这里似乎是一条废弃已久的下水道，脚下是及踝深的、粘稠恶臭的淤泥，混杂着各种难以名状的垃圾。两侧墙壁布满滑腻的苔藓和污渍，头顶不断有冰冷的渗水滴落。狭窄的管道向前后延伸，没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妈的……爷宁愿上去跟那帮瘪犊子拼了……”“狗爷”哭丧着脸，死死捏着鼻子（尽管它没什么鼻子可言），在云奕脑子里干呕。
云奕的脸色也极其难看，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里虽然恶劣，但暂时安全。
他侧耳倾听，上方的脚步声似乎在那缺口附近徘徊了片刻，骂骂咧咧了几句“真他妈臭”、“那小子不可能钻这种地方”，便逐渐远去了。
暂时甩掉了。
云奕稍稍松了口气，但心情依旧沉重。这地方不能久留，必须尽快找到其他出口。
他借着萤石的微光，选择了一个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淤泥中艰难前行。每走一步，都带起令人作呕的气味和扑棱棱的奇怪声响。
“狗爷”干脆把整个脑袋都埋进云奕的衣襟里，只留下个屁股在外面，装死。
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恶臭中不知前行了多久，就在云奕都开始怀疑这管道是否真的有尽头时，前方隐约传来了一点细微的动静。
不是水滴声，更像是……咀嚼和窸窣声？
云奕立刻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熄灭了萤石光芒。
黑暗中，那声音更加清晰了。还夹杂着几声低低的、满足的哼唧。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拐过一个弯道，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火光！
借着那点光，他看到一个极其狭小的、由废弃砖石和破烂木板搭建出的窝棚，竟然就嵌在这巨大的下水道管壁一侧！窝棚里，一个小小的火堆正在燃烧，上面架着一个破铁罐，煮着些糊状的东西。火堆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低头啃着什么。
是那个白天告诉他消息的小女孩！
她竟然住在这里？
似乎是听到了云奕的脚步声，小女孩猛地警觉回头！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大，充满了惊恐。当她看清黑暗中云奕模糊的轮廓时，更是吓得手里的东西都掉了，瑟缩着向后躲去，张嘴似乎想叫，却又不敢。
“别怕。”云奕立刻压低声音开口，同时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我们白天见过。我没有恶意，只是被坏人追赶，不得已才躲到这里。”
小女孩认出了云奕的声音，眼中的惊恐稍减，但依旧紧紧抱着膝盖，警惕地看着他，以及从他怀里探出脑袋、同样一脸嫌弃的“狗爷”。
窝棚里一时间陷入了沉默，只有破铁罐里咕嘟咕嘟的煮沸声。
云奕的目光扫过这个简陋到极致的“家”，心中微沉。他注意到小女孩刚才掉在地上的，是一块已经发黑发硬的、看不出原样的食物残渣。
他沉默了一下，从怀里摸出剩下的最后一块粗面饼——虽然同样干硬，但至少是干净的——缓缓递了过去。
小女孩看着那块饼，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喉咙剧烈地滚动着，渴望几乎写满了整张脸，但她却没有立刻接，而是犹豫地看了看云奕，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黑暗，小声地、怯怯地问：“那……那些坏人……走了吗？”
“暂时走了。”云奕将饼又往前递了递。
小女孩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飞快地抓过面饼，紧紧攥在手里，像是怕云奕反悔似的，然后才小口小口地、极其珍惜地啃咬起来。
“狗爷”看着那干巴巴的饼子，撇撇嘴，在云奕脑子里嘀咕：“啧，还没爷的伙食好……”
云奕没理它，看向小女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一些：“你知道从这里，能通往其他地方吗？安全的，能离开这片区域的出口？”
小女孩啃饼的动作停了一下，抬起头，用那双大眼睛看着云奕，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过了几秒，她抬起脏兮兮的手指，指向管道更深处的黑暗，声音细弱：“……那边……往前走……第三个……有铁栅栏的地方……旁边……有个洞……能通到……河边的烂房子……”
她顿了顿，又小声补充道：“……不过……那边……有时候……会有‘大老鼠’……很凶……”
有出口！
云奕心中一喜。至于“大老鼠”，再凶还能凶过御兽宗的人？
“谢谢。”他真诚地道谢，想了想，又将怀里仅剩的几枚铜币也掏出来，塞到小女孩手里。
小女孩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铜币，又看看云奕，脏兮兮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除了恐惧和渴望之外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云奕不再耽搁，对她点了点头，重新点亮萤石，抱起“狗爷”，向着小女孩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喂！小子！那饼子好歹给爷留一口啊！”“狗爷”还在惦记吃的。
按照小女孩的指引，云奕在恶臭的管道中前行，果然找到了第三处锈蚀严重的铁栅栏。栅栏根部，有一个被污水腐蚀出的、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破洞。
洞外传来哗哗的水声，以及更加清新的（相对而言）空气。
云奕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
外面是清河的一条偏僻支流，岸边堆满了垃圾和废弃物，几间歪歪扭扭的破败木屋依河而建，早已无人居住。这里已经远离了他原本居住的区域。
暂时安全了。
云奕站在冰冷的河风中，回头望了一眼那黑黢黢、散发着恶臭的排水口。
鼠有鼠道，蛇有蛇路。谁能想到，最后帮了他一把的，竟是这样一个挣扎在最底层的孩子。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赵康的搜查绝不会停止。这清河城，他不能再待下去了。
至少，不能明目张胆地待下去。
他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更隐蔽的落脚点。
以及，尽快提升实力，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
目光扫过河岸边那些废弃的木屋，云奕的眼神微微闪动。
或许……这里就是一个不错的起点。
他抱起还在抱怨的“狗爷”，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岸边更深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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