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压抑。
古老的邪眼符号如同诅咒,密密麻麻地刻满了矿道粗糙的岩壁,在“源种”微弱闪烁的光芒下,扭曲蠕动,仿佛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正从黑暗深处凝视着不速之客。
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弥漫着一种难以形容的陈腐气息,混合着尘埃、矿渣,以及……一丝极淡却无法驱散的血腥和绝望味。
这里就是“黑狱”?
真正的入口,竟然隐藏在那汹涌的暗河之侧,被爆炸的冲击波偶然震开!
云奕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岩壁,剧烈的心跳声在死寂的矿道中被无限放大。他低头看向掌心。
那枚“源种”的光芒愈发黯淡,如同风中残烛,表面的裂纹似乎又细微地扩大了一丝。它散发出的能量变得断断续续,温润感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枯竭般的冰凉。
不能再依赖它了。
云奕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救了他数次、却也引来无数麻烦的奇异种子贴身收好,不敢再让其散发丝毫能量波动。
光芒彻底消失,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唯有岩壁上那些邪眼符号,似乎在他收起源种后,极其微弱地、集体闪烁了一下,旋即又归于死寂,仿佛只是错觉。
云奕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全身肌肉紧绷。他轻轻拍了拍怀里依旧昏迷的“狗爷”,试图将它唤醒,却毫无反应。刚才那口本命吐息,消耗了它太多的本源。
黑暗中,视觉失去作用,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
滴答……滴答……
远处似乎有水滴落入积洼的声音,规律而清晰,更衬出此地的死寂。
呜——呜——
隐隐约约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极远处呜咽哀嚎,又像是风穿过狭窄缝隙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云奕缓缓拔出那柄已经卷刃严重的矿镐,横在身前,侧耳倾听,试图分辨方向。
这条矿道似乎极其悠长,向前后延伸,没入无尽的黑暗。空气虽然凝滞,却并无明显的毒瘴或异味,反而有一种……被彻底“抽空”了的虚无感。
他沉吟片刻,选择了一个方向,用矿镐尖端轻点着地面,如同盲人般,极其缓慢地、悄无声息地向前摸索。
脚下不时踩到一些松散的碎石和硬物,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永无尽头。
就在云奕怀疑自己是否在原地打转时,矿镐尖端忽然触碰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不是岩石的坚硬,而是某种……相对柔软、却又带着韧性的阻碍。
他动作一顿,全身戒备,小心翼翼地用矿镐尖端拨弄了一下。
咕噜……
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被拨动,轻轻滚动了一下。
云奕的心猛地提起!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极其谨慎地向那个方向摸去。
指尖首先触碰到的是冰冷粗糙的岩石地面。
然后……是一种干燥、纤细、如同枯枝般的东西……
是骨头!
人的指骨!
云奕强压下缩回手的冲动,顺着指骨向上摸索。
很快,一具完整的、蜷缩在岩壁角落的人类骸骨,轮廓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腐朽成灰,骨骼保存得却相对完整,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灰白色。骸骨的动作显得极其痛苦,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喉咙,下颌大张,仿佛临死前经历了极大的恐惧或窒息。
而在骸骨旁边的岩壁上,似乎刻着些什么。
云奕深吸一口气,指尖仔细地抚过那些刻痕。
是字!用某种尖锐物体,极其费力刻下的字迹,深深嵌入岩石,充满了绝望和不甘!
“……他们都疯了……眼睛……到处都是眼睛……在吸……吸干一切……”
字迹到这里变得极其凌乱,仿佛刻写者正处于极度的痛苦和癫狂之中。
后面还有断断续续的句子:
“……不是虫……是……是……”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刻下的,深可见骨,带着滔天的恨意和恐惧:
“……邪瞳……祭……坛……”
邪瞳祭坛?
云奕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邪眼符号……吸干一切……祭坛……
那死去的弟子呓语中的“祭品”,难道最终都被送到了这里?所谓的“虫母”,或许都只是幌子?真正可怕的,是这“黑狱”深处的“邪瞳祭坛”?!它在汲取生灵的一切?!
他猛地站起身,后背紧贴岩壁,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这黑狱,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百倍!
必须立刻离开!
然而,就在他心神剧震的这一刻——
啪嗒……啪嗒……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忽然从矿道的前方深处传来!
不是虫子的窸窣声,也不是水声,而是真真切切的、人类的脚步声!正在向着这边靠近!
速度不快,甚至有些拖沓,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性和……死寂感。
云奕瞬间汗毛倒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这里还有活人?!或者说……其他东西?!
他死死握紧矿镐,屏住呼吸,将自己紧紧缩在岩壁的凹陷处,连心跳声都拼命压制。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借着绝对黑暗的掩护,云奕努力睁大眼睛,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隐约的,一个极其模糊、佝偻的黑影轮廓,在矿道深处缓缓显现。
它走得很慢,动作僵硬扭曲,仿佛一具提线木偶。伴随着脚步声,还有一阵阵极其细微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哗啦”声。
那是什么?
云奕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模糊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似乎是一个穿着破烂矿工服的人形生物,但它的脑袋……极不自然地歪向一边,双手低垂,拖拽着什么东西。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人影的胸口处,竟然镶嵌着一只巨大的、如同真正眼珠般的器物!那“眼珠”如同活物般缓缓转动着,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幽绿色光芒,如同黑暗中的鬼火,照亮了它身前一小片区域,也隐约映出了它那张惨白浮肿、毫无生气、双眼只剩下两个黑洞的脸!
而它双手拖拽的……赫然是一具刚刚死不久、血肉模糊、似乎被吸干了精气的尸体!金属摩擦声,正是尸体上的镣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
这根本不是什么活人!而是一具被操控的、在收集“祭品”的尸傀!它胸口那只邪眼,就是操控核心!
尸傀拖着尸体,一步一步,僵硬地从云奕藏身的凹陷处前方走过。
那胸口冰冷的邪眼缓缓转动,幽绿的光芒扫过云奕藏身的区域。
云奕死死咬着牙,连呼吸都已停止,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仿佛化为了岩石的一部分。
幽绿的光芒在他前方的地面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尸傀的动作微微一顿。
时间仿佛凝固。
云奕的指尖已经扣紧了矿镐,准备拼死一搏!
然而,那邪眼最终并没有发现紧贴岩壁、毫无生命气息泄露的他(源种被收起,“狗爷”昏迷,他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光芒缓缓移开。
尸傀继续拖着尸体,迈着僵硬诡异的步伐,向着矿道更深处走去,那冰冷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渐渐远去,最终再次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云奕才如同虚脱般,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早已被冷汗完全浸透。
刚才那一刻,他真正感受到了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冰冷。
这黑狱,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祭场!而那些邪眼符号和尸傀,就是管理和收集“祭品”的工具!
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立刻找到出口!
他不再犹豫,背起依旧昏迷的“狗爷”,朝着与尸傀来临相反的方向,也就是矿道另一端,加快速度摸索前进。
这一次,他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将速度提升到所能达到的极限,矿镐敲击地面探路的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
必须赶在下一波巡逻尸傀到来前,离开这条死亡矿道!
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前方依旧未知。
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疯狂向前。
就在他感觉这条矿道似乎永无尽头之时——
前方极远处,隐约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邪眼幽绿的光芒!
那光是……白色的?而且似乎……有风从那个方向吹来?!
出口?!
云奕心中猛地燃起希望,脚步再次加快,几乎是在奔跑!
然而,随着距离的接近,他脸上的希望渐渐凝固,转而化为更大的惊疑和警惕。
那白光并非自然天光,而是一种……冰冷的、人工的、如同月光石般的稳定光源。
而且,风中带来的,除了新鲜的空气,还有……一丝极其淡薄、却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