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人工智能伦理峰会会场内,冷气似乎都带着严谨的学术气息。衣香鬓影间,西装革履的精英们低声交谈,空气中漂浮着“神经网络”、“算法偏差”、“伦理框架”等晦涩而高级的词汇。
林薇几乎被淹没在一排高大的椅背后,只露出一个扎着松散丸子头的脑袋顶。她指尖飞快地在平板电脑上记录着,偶尔蹙起眉头,像是对某个观点持有异议,却又安静得如同不存在。
台上,刚刚结束演讲的男人正是全场焦点。
张凌赫。
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线平直,身形颀长。他站在演讲台前,姿态从容不迫,清冷的面容在多媒体灯光下显得愈发俊朗疏离。回答提问时,他逻辑缜密,语速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偶尔指尖轻点桌面,像是敲在某种思维的节拍上。
“关于刚才提到的‘算法黑箱’问题,”他声音低沉悦耳,透过麦克风清晰传遍会场,“我们的团队认为,透明度困境并非无解。关键在于构建一个动态的、可追溯的……”
他阐述的观点前沿而深刻,引得台下频频颔首。
林薇停下记录的笔,微微歪头,像是在解构他话语中的某个环节。她声音不大,但在一个提问间隙,那把清透又带着点执拗的嗓音,还是清晰地穿透了空气:
“可是,您不觉得预设的‘可追溯’逻辑树本身,就是一种新的偏见框架吗?它会不会遗漏掉那些无法被现有范式定义的、真正的异常值?”
全场有一瞬间的寂静。
不少目光“唰”地投向她,带着惊讶和些许审视。一个看起来像走错场的大学生,在质疑张凌赫?
张凌赫的目光也循声望去。他的视线掠过一排排座椅,最终定格在那个需要他微微垂眸才能看到的娇小身影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被打断的不悦,只有纯粹的探究。他看清了那双眼睛——明亮,专注,毫不怯场,像蕴藏着星辰的琉璃。
“请继续。”他开口,没有评价对错,而是给予了充分的表达空间。
林薇站起身,周围的视线让她脸颊有些微热,但她的语气却愈发清晰坚定:“您的模型基于希尔伯特空间进行推演,这固然严谨,但对于非线性的、涌现性的伦理悖论,捕捉力会急剧下降。就像用渔网捞月光,网眼的设计初衷,就注定会错过最核心的光华。”
她用了几个非常精专的数学和哲学概念,点出了他设计中一个极其隐蔽、甚至他自己团队都尚未完全意识到的理论瓶颈。
会场里响起一阵压抑的议论声。
张凌赫沉默了足足三秒。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她。不是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孩,而是看见了一个闪烁着奇异光芒的思维体。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唇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那是一个遇到有趣难题时,专业人士才会露出的表情。
“很有趣的角度。”他语气平稳,却带着重量,“你提到了‘涌现性’。那么,依你之见,该如何为‘月光’设计新的测量工具?”
他没有捍卫自己的权威,而是接住了她抛出的问题,并将它精准地抛了回来。
一场原本单方面的提问,瞬间变成了两人之间高速、高密度的专业对话。术语来回交锋,思路彼此碰撞。她思维跳跃而敏锐,他则沉稳地构建着框架。旁人几乎要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意料之外的一幕。
对话最后,张凌赫看着她,不再是看一个提问者,而是像在看一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同行。
“感谢你的问题,它提供了新的思路。”他微微颔首,语气是纯粹的尊重,“会后如果有时间,希望可以就此再深入交流。”
峰会环节结束,人流开始涌动。
林薇收拾好东西,正准备随着人群离开,一只修长干净、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份纸质资料,递到了她面前。
她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
张凌赫不知何时来到了她面前,身高的差距让她需要微微仰头才能与他对视。他身后还跟着几位助理模样的人,却都默契地停在几步开外。
“林薇……小姐?”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胸前嘉宾证上的名字,声音比通过麦克风听到的更加低沉磁性,“这是我对你刚才那个问题的一些初步思考,以及我的联系方式。”
他递过来的,竟然是刚刚在极短时间内,手写勾勒出的几行关键公式和思路方向,字迹凌厉洒脱。
“我目前负责的‘方舟’项目,正需要你这样……”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最准确的词,“能看见不同维度的人。”
林薇接过那份还带着微薄体温的纸张,指尖无意间擦过他的,一股微妙的电流感倏然窜过。
她低头看着纸上力透纸背的字迹,心脏后知后觉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不是因为他是张凌赫而心动。
她是为这种智力被绝对尊重和认可的感觉,而怦然心动。
他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耳尖,和她努力保持镇定的认真表情,清冷的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温和。
“不必现在回复。”他语气放缓,带着年长者特有的、令人安心的周到,“期待你的消息。”
说完,他微微颔首,转身融入人流,留给林薇一个挺拔沉稳的背影,和她手中那份沉甸甸的、写满了“认可”的邀请。
林薇站在原地,周围喧闹的人声仿佛瞬间褪去。
她低头,看着纸上那个名字和一行私人号码。
她知道,她的人生轨道,或许将从这一刻开始,偏转向一个截然不同的、璀璨的方向。
而引领她的,是那颗名为“张凌赫”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