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漏进来，像一把把细长的刀，在化妆间的木桌上划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卢微兰坐在铜镜前，手里攥着那封信，指尖已经有些发白。
“你的舞台，才刚刚拉开帷幕。”
七个字，写得极工整，像是刻意压着笔锋写的。纸张是上好的道林纸，摸上去比她跳舞时穿的绸缎还要滑。她轻轻摩挲着那几个字，仿佛能从字里行间摸到写信人的手掌。
镜子里的她还穿着昨晚那件舞裙，领口微微歪斜，袖子一边滑落一边紧贴着手臂。昨夜的汗水和泪水早已干涸，只在眼角留下一点点淡淡的红痕。她抬起手，轻轻抹了抹眼尾，指尖触到的温度有点凉。
外面传来脚步声，轻，却很急。阿珍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你醒了吗？”
卢微兰没应声，只是把信折了两次，塞进裙摆侧边的暗袋里。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门被推开，阿珍走了进来。她换了身干净的旗袍，头发也重新盘过，但眉眼间还是带着倦意。
“你一夜没睡？”她看着卢微兰的脸，皱了皱眉。
“你也一样。”卢微兰伸手去拿梳子，动作不快，但每一下都稳，“巡捕房的人真的来了？”
阿珍靠在门框上，叹了口气：“不止来了，还在问话。舞厅经理说你是关键人物，得配合调查。”
“他倒是会挑时候。”卢微兰嗤了一声，继续梳头。
“他们不是来查舞厅的。”阿珍压低声音，“是冲着卢镇雄旧部来的。昨晚那几个人，有一个今天早上被发现吊死在码头仓库。”
卢微兰的手顿了一下，梳子在发梢卡住了一根断发。
她慢慢拔出断发，捏在指间看了片刻，然后松开手，看着它缓缓飘落在地上。
“你怎么看？”她问。
“我不知道。”阿珍摇头，“但我知道，你昨晚拒绝他们，是个信号。有人在等这个信号。”
卢微兰没说话，只是继续梳头，直到头发变得顺滑，垂落在肩头。
她站起身，走到衣柜前，拉开门，取出一件素色旗袍。布料是素绢，没有花纹，只有领口绣了一圈淡青的竹叶。这是母亲以前给她做的，说是适合她出门访亲穿。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鞋跟断了一边，昨晚跳舞时踩到的。她弯腰脱下来，赤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
“我要换身衣服。”她说。
阿珍愣了一下，点点头，转身出去带上门。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她开始解扣子，一颗一颗，像是解开某种枷锁。舞裙滑落到地上，像一朵凋谢的花。
她拿起旗袍，先穿上左边的袖子，再套右边。动作缓慢而郑重，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她拉上后背的拉链，手指在背上停留片刻，感受布料贴合肌肤的温度。
铜镜里的她变了。不再是那个在霓虹灯下旋转跳跃的“白玫瑰”，而是一个穿得体面、眼神沉静的女人。
她走回桌前，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盒盖上刻着一朵白玫瑰，花瓣边缘已经有些褪色。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对翡翠耳坠，翠绿中泛着一丝血色，像是母亲临终前的眼泪。
她将耳坠戴上，耳朵一阵刺痛。她记得第一次戴这副耳坠的时候，也是这样疼。那天母亲握着她的手，说：“以后不管去哪，都要带着它。它会告诉你，你是谁。”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时，她已经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小皮包。
阿珍还在外面等着，看到她出来，愣了一下。
“你……”她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我去找顾世钧。”卢微兰语气平静。
阿珍沉默片刻，低声问：“你确定？”
“不确定。”卢微兰嘴角微微扬起，“但我得试试。”
阿珍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变了。不是变得更柔软，也不是更狠，而是——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了。
她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地址。”
卢微兰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收进口袋。
“我陪你去。”阿珍说。
“不用。”卢微兰摇头，“我去见他，得一个人。”
阿珍没再坚持，只是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化妆间，穿过后台走廊。外面已经亮了起来，阳光洒在舞厅门口的地砖上，照得人睁不开眼。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车头挂着一块牌子，写着“顾府”。司机穿着制服，站在车旁抽烟。
卢微兰走近几步，司机立刻掐灭烟头，快步上前打开车门。
她回头看了一眼阿珍。
阿珍站在台阶上，双手交叠在胸前，眼神复杂。
“记住你是谁。”她低声说。
卢微兰点点头，走进车内。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像是把她与过去的一切彻底隔开。
司机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车子缓缓驶离舞厅门口。
卢微兰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前方，像是要穿过这条街道，看见更远的地方。
车子转了个弯，舞厅招牌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
她伸手摸了摸耳坠，指尖感受到玉石的凉意。
她知道，这一去，将是另一场战斗的开始。
但她已经准备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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