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被骗得很惨——”

张起灵平静地回视着他，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漠表情，仿佛被盯着的人不是他。

他甚至没有主动开口询问的打算，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时间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缓缓流逝，崖底潮湿的空气仿佛都因这沉默而变得粘稠起来。

远处传来潘子低声指挥吴邪处理衣物的动静，更显得此处的寂静有些诡异。

最终，还是池跃安先败下阵来。

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微微垮下，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跟“哑巴”比耐心，他显然还差得远。

他伸出刚才拽紧张起灵的那只手臂，将手腕翻转，递到张起灵眼前。

原本白皙的腕部皮肤上，赫然印着几道清晰的红痕，有些地方甚至微微肿起，正是之前被张起灵捆绑着从悬崖上速降时留下的“杰作”。

“喏，”池跃安抬了抬下巴，示意张起灵看他的手腕，语气里带着兴师问罪，“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张起灵的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落在那片刺目的红痕上。

他的目光停留了两秒，长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然后抬眸看向池跃安，依旧是那副没什么波澜的语调：

“必要措施。”

言下之意，当时情况紧急，那是为了保证他安全下落所必须采取的手段。

池跃安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四个字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必要措施？！”他重复了一遍，音调不自觉地拔高，又赶紧压低，生怕引来不远处其他人的注意。

“你的必要的措施就是把我手腕当绳子捆，差点勒断气是吧？你看看！这都红了！肿了！”

他把自己可怜兮兮的手腕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要戳到张起灵鼻子上。

张起灵沉默地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又看了看那手腕，似乎在确认伤势的真实性。

过了几秒，他才再次开口，语气平淡无波：

“不会断。”

池跃安：“……”

他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这人根本就是在鸡同鸭讲！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他很疼！而且这态度极其不端正！

“重点是我很疼！”池跃安终于忍不住把心里话吼了出来，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气势不减。

张起灵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再次落在他手腕的红痕上。

这一次，他看了片刻，忽然伸出手。

他的手指修长，带着一丝低于常人的凉意，轻轻触碰到池跃安手腕红肿的边缘。

池跃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缩回手，却被张起灵用指尖不轻不重地按住了。

“别动。”

张起灵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的指腹沿着红痕的边缘缓缓按压，动作竟然算得上温柔，奇异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和精准的力道。

池跃安只觉得一股微凉的气息顺着接触点渗入皮肤，那火辣辣的刺痛感竟然随之减轻了不少。

他惊讶地看着张起灵专注的侧脸，小哥……是在用某种方式帮他缓解疼痛？

“你讨好我？”

“淤血散开，好得快。”张起灵言简意赅，手上的动作未停。

并未反驳啊，池跃安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安静下来，感受着手腕上那奇异的触感和逐渐消退的痛感，心里那点产生的不满，彻底烟消云散了。

嗯……看在他技术还不错的份上，暂时原谅他了。

疼痛缓解，心思便又活络起来。

池跃安眼珠转了转，冷不丁地问：“你的必要措施包括之后的带路吗？”

他紧紧盯着张起灵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张起灵按摩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仿佛没听见这个问题。

这反应落在池跃安眼里，简直就是默认。

他立刻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拖长了语调，带着点狡黠：“哦～心虚了～”

张起灵依旧沉默，完成了最后一下按压，收回了手，那处的红肿虽然未完全消退，但痛感确实减轻了大半。

池跃安活动了一下手腕，感觉舒服多了，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张起灵。

他又往前凑了半步，进入张起灵的“安全距离”，耷拉着眼皮，伸出刚才被“服务”过的那只手，轻轻拽了拽张起灵那身深蓝色连帽衫的衣角。

语气瞬间切换，变得委屈巴巴，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猫：

“之后的路可以轻松点吗？别有危险了……”

他仰起脸，眼巴巴地望着张起灵线条冷硬的下颌，“小哥，你该不会……又跟谁合作了吧？”

他故意把“又”字咬得很轻，却足够清晰，几乎快要贴上张起灵的脸颊，轻声道：“Ta是个骗子，你被骗了。”

话毕，他退了回去，拽着衣角的手轻轻晃了晃，声音又软了几分，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撒娇的意味：

“但是我真的很累，好委屈啊，可不可以轻松点？就一点点？”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先是点破可能的“内幕”，再是装可怜博同情，池跃安运用得炉火纯青。

他知道张起灵吃软不吃硬，额…或许软硬都不吃，但试试总没错，而且他确实感觉身心俱疲，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倦怠感又隐隐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张起灵低眸，看着池跃安拽着自己衣角的手，又对上他那双因为疲惫和刻意装可怜而显得水汽氤氲的眼睛。

少年的脸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带着一种易碎感。

空气再次陷入沉寂，只有远处隐约的水滴声和吴邪他们说话的交谈。

过了足有半分钟，就在池跃安以为张起灵又会用沉默应对一切时，张起灵却极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的视线从池跃安脸上移开，投向幽暗的雨林深处，那里似乎有微弱的气流涌动。

然后，他用那惯有的、听不出情绪的平静语调，吐出了三个字：

“我尽量。”

这简单的三个字，没有任何保证，却已经是张起灵能给出的、最接近承诺的回应。

果然他知道前路的危险大概有什么，而现在他默许了会“尽量”选择相对平缓的路径。

池跃安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像是偷腥成功的猫。

他立刻松开了拽着衣角的手，脸上那点可怜委屈的表情收得干干净净，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他心满意足地后退半步，拍了拍手：

“成交！”

他就知道，对付小哥，就得软硬兼施，胡搅蛮缠……经常卖惨。

然而，张起灵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刚扬起的嘴角僵了僵，目光重新落回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

“你‘看’到什么了？”

不过转瞬，池跃安再度扬起灿烂笑容。

他又一次凑近，食指这次不偏不倚抵上张起灵心口，拖着长音道：“我看到呀～”

“你这次被骗得很惨——”

他眨眨眼，利落转身摆手离去，抛下轻飘飘的尾音：

“接下来对我好一点，不然我就不帮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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