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池跃安简直要被气笑了。

那笑声低低的，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从喉咙里滚出来，在哗啦啦的雨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抓着张起灵手腕的力道又收紧了几分，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你的血？”他重复着，尾音危险地上扬，“你还知道这是你的血？”

他的目光像两把小钩子，死死钉在张起灵脸上，试图从那片平静无波的深潭里挖出点什么：

“张起灵，你答应过我什么？在来之前，你亲口说的——‘尽量’不受伤！”

他越说语速越快，胸腔因为怒气而微微起伏：

“我真是脑子秀逗了，居然听了你的话睡了过去！结果呢？你那该死的‘尽量’，就是把血抹我脸上？我真是……我真是受不了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根迸出来的。

他猛地甩开张起灵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豁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瞪着依旧蹲在原地的张起灵。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混着脸上那几点刺目的暗红，让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有种惊心的狼狈和愤怒。

“张起灵！”

他连名带姓地吼他，声音在雨幕中炸开，引得那边其他人惊愕地望过来，连胖子和吴邪都忘了腿上的疼痛。

“你背着我，那些草蜱子根本不可能咬到我！你告诉我，没事自残好玩吗？！啊？！”

池跃安气得眼睛都有些发红，他指着自己的脸：“把这玩意儿抹我脸上，是什么意思？给我做标记还是嫌我不够晦气？！”

“你TM能不能在意一点自己！！”

他气得口不择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却丝毫无法熄灭他心头的邪火。

那种后怕、担忧，以及一种被隐瞒、被擅自决定的恼怒，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点燃。

他气张起灵受伤，更气他受伤的原因可能与自己有关，而自己却像个废物一样在睡觉，一无所知。

面对池跃安连珠炮似的质问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张起灵缓缓站起身。

他浑身湿透，黑发贴在额前，水珠顺着冷峻的脸颊滑落，却丝毫不见狼狈，反而像一柄被雨水洗练过的利刃，沉默而锋利。

他没有去看池跃安剧烈起伏的背影，目光低垂，落在自己刚才被池跃安紧紧攥过的手腕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力度和温度。

过了好几秒，就在吴邪忍不住想开口打圆场的时候，张起灵才抬起眼，望向池跃安紧绷的背影，声音低沉，却清晰地穿透雨幕：

“不是自残。”

他的解释依旧简短得令人发指。

池跃安眼神如刀：“那是什么？！”

张起灵的视线与他撞个正着，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任何闪躲，只有一片沉静的墨色。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目光沉静地落在池跃安脸上：

“你睡着，不能有闪失。”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池跃安大部分的怒火，只剩下丝丝缕缕的白烟，呛得他喉咙发紧。

不是自残。

是为了在采摘驱虫草时，应对某种未知的危险。

而用自己的血……是为了保护当时毫无防备、深陷昏睡的他。

池跃安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质问和怒火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脸上被小心翼翼涂抹上去的血迹，一种复杂的、酸涩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的心脏。

他忽然明白了。

可这并不能让池跃安感到好受半分。

他宁愿被草蜱子咬上几口，也不想看到张起灵用这种方式来“保护”他。

“……疯子。”

浓郁到极致的情感乍然扑面而来，池跃安最终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哑，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挫败感。

他从没有想过，自解雨臣后他还能遇到第二个“疯子”。

更没有想过，他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张起灵。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张起灵。

张起灵看着他有些狼狈的背影，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将那件深色帽衫捡起，抖了抖上面的雨水。

然后走过去，不容拒绝地再次披在了池跃安的头上，替他挡住了大部分飘落的雨丝。

过了一会儿——

“饿不饿？”

池跃安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抬头看向张起灵，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照出自己此刻堪称狼狈的模样。

池跃安忽然发现，他看不懂他了，并且，莫名地连带着面对他的时候都隐隐有种沉重感。

可，张起灵依旧盯着他，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耐心极了。

池跃安挫败地抹了一把脸，结果把那些半干的血迹抹得更开了些，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饿！”

张起灵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唇角，那弧度快得像是错觉，把背包递给了池跃安。

胸口那股莫名的焦躁让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池跃安从背包里翻出压缩饼干，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脸上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淡了些，但那种黏腻的触感和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仿佛已经渗入了皮肤，不断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不是傻子。

张起灵那句“你睡着，不能有闪失”像根细针，精准地扎进了他心的心里。

他偷偷抬眼，瞥向一旁的张起灵。

那人已经重新找了个稍微干燥点的地方坐下，闭目养神，湿透的衣服紧贴着他精悍的身躯，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肌肉线条。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冲突从未发生，仿佛手腕上被自己攥出的红痕和那几点为了“保护”而抹上的血都无关紧要。

“疯子……”他又在心里无声地骂了一句，狠狠咬了一口饼干。

雨渐渐停了。

火堆终于被艰难地点燃，橘黄色的火焰跳跃着，驱散了些许黑暗和寒意，也映亮了每个人疲惫而狼狈的脸。

吴邪凑到池跃安身边坐下，递给他一小块巧克力：“吃点这个，补充点能量。”

池跃安没拒绝，接过来撕开包装，默默地吃着，甜腻的味道在口腔里化开，稍微抚慰了一下他烦躁的情绪。

“那个……跃安，”吴邪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开口，“你别生小哥的气了。”

“他……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太会表达，但他肯定是为了你好。”

池跃安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吴邪那双写满真诚和担忧的眼睛。

——他烦躁地可不是这个…

他叹了口气，抬手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语气有些颓然：“我没生他气。”

——他只是觉得，他未来可能会有点“危险”…池跃安幽幽地想到，只觉得自己得在哪里“狡兔三窟”一下。

他转头，看向那个沉默的身影，火光在那人冷硬的侧脸轮廓上投下跳跃的光影。

张起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微微侧过头。

两人的目光在跳跃的火光中，短暂交汇。

池跃安迅速移开了视线，低头盯着自己手里的巧克力包装纸。

——他一定要“狡兔三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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