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促”

第二天清晨，雨势渐歇，林间弥漫着潮湿的水汽和泥土的腥味，天光透过浓密的树冠，投下斑驳的光柱。

吴邪猛地惊醒，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刚刚做了一个极其逼真而可怕的梦。

梦里，小哥找到了一条巨大的死蛇，割手放血后，无数草蜱子从蛇腹中涌出。

接着，他们从里面拖出了一具尸骨，尸骨上挂着阿宁公司的工牌，还有那枚熟悉的十方铜钱……是阿宁！

一旁的胖子看见后还问了一嘴，但吴邪却是来不及解释，拉着胖子就往记忆中小哥发现死蛇的方向跑去。

穿过湿漉漉的灌木，他们看到潘子正蹲在地上，整理着从一条被开膛破肚的巨大蛇尸里掏出来的东西。

——三个锈迹斑斑、不知还能否使用的手榴弹，以及一把手枪。

看到尸骨的那一刹那，吴邪才彻底松了口气，原来是梦，不是阿宁的尸骨。

虚惊一场。

吴邪长长松了口气，抹了把冷汗，这才注意到少了两个人，他环顾四周问道：“小哥和跃安呢？”

胖子闻言，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好笑的表情，朝着不远处一条小溪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喏，你自己看。”

吴邪顺着胖子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小溪边，池跃安正背对着他们，蹲在水边，搓洗着自己的双手和手臂，一副嫌弃到不行的样子，仿佛沾上了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

而张起灵，就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平日里那个冷峻强大、仿佛无所不能的张起灵，此刻却显得有些……沉默和局促。

他没有靠近，也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池跃安的背影上。

“这……怎么回事？”吴邪看得一头雾水。

胖子憋着笑，压低声音解释道：

“早上小哥不是要放血引虫子嘛，刚把匕首拿出来，还没划下去呢，就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池跃安一把按住了手腕。”

“好家伙，那眼神凶的，跟要吃了小哥似的。”

“然后呢？”吴邪追问。

“然后？”胖子一摊手，“然后平安就黑着脸，自己捡了根粗树枝，骂骂咧咧地去捅那死蛇的肚子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嫌这些脏东西，那表情跟上刑场差不多。”

“完事儿就骂骂咧咧地去那边小溪洗手了，这都洗八百回了估计。”

胖子挤眉弄眼：“小哥看着平安忙活，想上前帮忙，被平安一个眼刀瞪回去。”

“想说话又不知道说啥。最后就只能像现在这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等着‘发落’呗。”

吴邪听得目瞪口呆，简直无法想象那画面。

他再次看向溪边，池跃安终于停下了近乎自虐的搓洗，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看都没看身后的张起灵一眼，转身就往回走。

张起灵默不作声，迈步跟上，依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池跃安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别跟着我！”

张起灵依言停下，站在原地，黑眸沉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池跃安被他这无声的反驳噎住，气得深吸了一口气，干脆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吴邪和胖子这边。

张起灵也随即跟了过来，步伐依旧稳定。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的凝滞。

潘子清理好了武器，站起身，打破了沉默：

“这东西虽然旧，但说不定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收拾一下，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这地方血腥味太重。”

池跃安走到吴邪和胖子旁边，瞥了一眼油布上的手榴弹和手枪，随手拿了两个手榴弹就往营地走。

他走在前面，但速度不快，似乎还在生气。

张起灵则沉默地跟在他侧后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只是那身影，在斑驳的树影下，莫名地透出几分罕见的“乖顺”。

吴邪和胖子跟在后面，看着这诡异又莫名和谐的一幕，交换了一个眼神。

胖子用口型无声地说：“一物降一物。”

吴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

大约是撞了邪了，没过多久他们还真就遇见了巨蛇。

一条褐色的巨蟒在相邻的树上蛇行盘绕，一条小了一点的树蟒，也是褐金色的，挂在另一棵树上。

所有人都僵在那里，人瞪蛇，蛇瞪着人，连呼吸都是收紧的，池跃安扫了眼死活叫不醒的胖子，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两相僵持了很久，眼见着两条蟒蛇找不到破绽，慢慢地缩回到了树冠里，似乎想要放弃，一声含糊的呼噜，拉长着鼻音就响起。

阿宁心里骂爹，忙去按胖子的嘴巴，可已经来不及。

整棵树猛地一抖，一边腥风一卷，前面的树蟒蛇身已经弓成了U形，一看就知道是要攻击了。

潘子立即举枪还是慢了一步，蟒头犹如闪电一般咬了过来，刹那间，一个手雷就扔进了蟒蛇的嘴里。

那手雷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投入了巨蟒大张的血口之中，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

是池跃安！

他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侧前方，脸色有些冷硬，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得心跳骤停的瞬间，他已然完成了投掷、卧倒、翻滚躲避一连串动作。

“趴下！”他厉声喝道，声音压过了巨蟒喉咙里被异物堵塞的可怕咕噜声。

几乎在他话音落地的同时——

“轰！！！”

一声沉闷却威力惊人的爆炸声从巨蟒的头部位置传来，并非惊天动地，但发生在巨蟒封闭的口腔和咽喉内部，破坏力被放大了数倍。

腥臭的血肉和破碎的鳞片如同暴雨般四溅开来，淋了离得最近的潘子和张起灵一身。

那巨蟒的头部几乎被从内部炸烂，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扭动，将周围的树枝藤蔓扫得七零八落，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它挣扎了几下，最终轰然从树上坠落，重重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枯枝败叶，不再动弹。

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硝烟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

另一条体型稍小的树蟒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同伴的惨状震慑住了，盘踞在树冠中，吞吐着蛇信，一时不敢再贸然进攻。

死里逃生的众人心脏仍在狂跳，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我…我操……” 胖子也被爆炸声彻底震醒了，一骨碌爬起来，看着地上那巨蟒的惨状，目瞪口呆，话都说不利索了。

胖子：“刚、刚才…谁扔的炮仗？这么准？！”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刚刚从地上站起身，正皱着眉拍打身上尘土和碎叶的池跃安。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带着点嫌弃地瞥了一眼溅到衣角的蛇血，仿佛刚才那个果断扔出手雷、精准爆破蛇头的人不是他一样。

吴邪看着池跃安，又看了看地上死透了的巨蟒，喉咙有些发干。

他想起池跃安之前拿走手雷时那随意的样子，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个手雷可以用？预料到可能会用到？还是仅仅是一种下意识的防备？

阿宁和潘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和一丝后怕。

若不是池跃安反应神速，且投掷得如此精准，刚才那一下，他们之中很可能已经有人成了巨蟒的盘中餐。

而张起灵，自始至终都站在一个前方的位置。

在池跃安扔出手雷的瞬间，他的身体已经微微前倾，做出了防护的姿态。

此刻，他看向池跃安的目光深处也带着一点措愣。

池跃安感受到众人的注视，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没好气地开口，打破了沉默：“还愣着干什么？等着另一条下来开饭吗？”

他这话瞬间点醒了众人。

潘子立刻端起枪，警惕地瞄准着树上那条暂时被震慑住的树蟒，阿宁也迅速背起自己的装备，低声道：

“快走，血腥味会引来更多东西。”

“走走走！这鬼地方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胖子连忙爬起来，心有余悸地离那蛇尸远了些。

一行人不敢再停留，迅速收拾心情，由潘子和张起灵开路，朝着与巨蟒所在位置相反的方向快速撤离。

池跃安依旧走在队伍中段，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他甚至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里还剩下一个手雷。

等到沿着溪水跑了许久后，停下的胖子凑到吴邪耳边，用气音小声嘀咕：

“看见没？平安这小子……平时看着不着调，关键时刻是真靠谱，也是真狠啊……”

吴邪默默点头，看着池跃安看似单薄却挺直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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