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永寿宫时,若璃慵懒转醒。云香早已备好温热的玫瑰花水与巾帕伺候梳洗,篦子轻柔穿过青丝,随意挽了个简洁的小两把头,只簪上几朵珠花和一只簪子点缀
她选了件浅绿色绣葡萄藤的旗装充满生机,浅绿底布上,墨绿丝线勾勒的藤蔓蜿蜒盘曲,深紫葡萄粒圆润饱满,偶有几片嫩黄叶子点缀,仿佛能嗅到果香,未佩戴耳坠,对着铜镜轻笑:“在自己宫里,怎么自在怎么来。”
外间八仙桌上,小厨房精心准备的早膳琳琅满目。金丝燕窝粥盛在缠枝莲纹白瓷碗里,表面浮着几颗鲜红枸杞,氤氲热气裹着清甜香气;两个雪白糖包堆叠如小山,另有翡翠般的翡翠烧麦,薄皮里隐约透出翠绿馅料,一碟水晶虾饺晶莹剔透,虾仁的粉嫩若隐若现;酱菜碟里摆着玫瑰腐乳与脆生生的乳黄瓜,配着一小碗紫米粥,色彩搭配煞是好看
若璃慢条斯理用完早膳,放下象牙箸轻抬下颌。辛夷立刻领着小太监上前,将剩余膳食仔细收进食盒送往小厨房;云香则捧着青瓷漱口盂快步走近,盂中盐水微微晃动,她半跪着将软帕搭在腕间,候着若璃含漱,待其吐净后又轻柔拭净唇角
……
慵懒斜倚在窗边罗汉榻上,软垫微微凹陷。榻面中央横置着乌木小案桌,未读完的话本子随意摊开,晨光透过窗棂在纸面投下细碎光影
云香跪坐在榻边,轻柔地为她褪去花盆底鞋,紧绷的足踝终于得了解脱
若璃舒展双腿,整个人蜷进软垫里,单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拿起话本继续翻看
辛夷立在榻尾轻轻摇着湘妃竹扇,云香垂手侍立一旁。绿蔓捧着白玉茶碗稳步走来,脚步轻缓得几乎听不到声响,到了榻前才压低声音道:“云香姐姐,这是云林姐姐吩咐我送来的山楂饮。”云香垂眸点头,下巴微抬示意案桌
绿蔓便将茶碗轻放在小案桌上,鎏金缠枝纹的碗沿盛着琥珀色的汤汁,几片鲜红山楂浮在表面,飘出淡淡的酸甜气息
……
鎏金自鸣钟敲响午时三刻,六道佳肴摆开
最引人注目的「白玉藏金」,嫩豆腐雕成莲花盏,盏中卧着溏心鸽蛋,淋上蟹粉熬制的琥珀色卤汁,撒几点翠绿葱花,恰似金玉生辉
青瓷碟里「碧波虾球」莹润剔透,翡翠色的荠菜泥裹着弹牙的虾仁,顶端嵌着蟹黄,浇上鸡油勾成的透亮芡汁,红绿金三色交相辉映
「胭脂樱桃肉」颤巍巍泛着柔光。五花肉切成荔枝大小,裹着南乳汁蒸得晶莹剔透,浇上用樱桃汁熬制的绛红色酱汁,甜香中透着微醺酒香
素斋「雪霁松云」别具匠心,雪白山药泥堆成山峦,撒上松仁作苍松,枸杞为晚霞,淋着桂花蜜,宛如一幅微缩雪景图
青花碗盛着「明月照江南」,鸽蛋在奶白色的鱼骨汤中若隐若现,汤面漂浮着紫菜裁成的莲叶,缀着嫩黄的蛋皮丝,恰似江南水乡的月夜
主食「金缕如意卷」薄如蝉翼,裹着鸡丝、火腿、香菇三丝馅料,蒸得晶莹剔透,蘸上特制梅子酱,酸甜开胃
若璃用帕子轻拭唇角,望着案上仍摆满的精致菜肴,缓声开口:“给小厨房点赏钱,剩下的膳食撤下去分了吧。”话音落下,云香、辛夷即刻应了声“是”,有条不紊地开始收拾,鎏金食盒开合间,还未散尽的饭菜香气,渐渐融入永寿宫午后的静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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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金砖上投下慵懒的光斑。若璃斜倚在罗汉榻上,眼皮渐渐发沉,手中的话本子滑落在膝头
云香见状,轻声劝道:“小姐,虽说秋日宜静,但走动走动才不积食。”
若璃揉了揉眉心,终究抵不过她的劝说,扶着辛夷起身。永寿宫的回廊下,廊间悬挂的风铃发出细碎声响。她拖着绣鞋缓行,指尖划过冰凉的朱漆廊柱,看檐角云影缓缓挪移
绕着庭院走了两圈,廊下的日影已挪动了半丈,若璃摆了摆手:“罢了,扶我去歇着。”云香上前,将软枕在里间内室的床榻上细细铺好,看着小主裹进锦被,放下帷幔,才轻手轻脚走出内室,到外间候着,心里算着时间,可不能让小主睡得太过,不然晚上就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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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若璃刚沉入梦乡。永寿宫宫殿大门口,首领太监苏元一眼瞥见安陵容局促地立在宫道边,赶忙迎上前去,躬身压低声音笑道:“安小主快请进,娘娘才歇下,奴才这就悄声唤人来招待。”说罢便轻步走到廊下,对候着的辛夷递了个眼色
辛夷会意,快步赶来,福了福身,引着安陵容往东配殿去。紫檀木桌上早备好了白瓷盏盛的针叶雨露茶,碟中桃花酥堆叠得精巧诱人。“娘娘刚歇下,怕是一时醒不得。”辛夷请安陵容在绣墩上落座,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安陵容指尖摩挲着茶盏,眼眶微微泛红:“当日殿选,若不是苏姐姐…瑾妃娘娘赠我那水绿旗装,陵容哪有今日入宫的机会……”她从袖中掏出个素绢小包,“这梨花香囊和梨花帕子是我连夜绣的,还望姐姐收下。”
辛夷双手接过收好,温言应道:“娘娘醒了,奴婢定会把话和物件都带到。”安陵容朝内室方向望了许久,终究轻轻摇头:“不扰姐姐安歇了。”她起身时,辛夷亦步亦趋将她送至宫殿门口,看着那抹纤细身影逐渐消失在宫道尽头,才转身返回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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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香掐着铜壶滴漏的时辰,见日影已斜过西窗三寸,晓得不能再由着小主酣睡
她跨过门槛,指尖勾住淡青色帷幔缓缓掀开,柔声道:“小姐,该醒醒了。”
若璃睫毛轻颤,杏眼蒙着层水雾般的倦意,支起身子时鬓边碎发垂落额前
恰在此时,辛夷捧着描金海棠纹铜盆而入,盆中玫瑰花水浮着几瓣新摘的胭脂红,浸透的素绢在水面晕开淡淡粉痕
她半跪在地,将帕子绞干后轻覆在若璃面上,由着温软水汽唤醒沉睡的肌肤
若璃踩着绣鞋踱到紫檀梳妆台前,望着菱花镜里微乱的鬓发,抬手松了松缠枝莲纹护甲:“不必着妆,随意挽个发髻罢。”云林垂眸应是,指尖穿梭如蝶,三两下便将乌发挽成蓬松的飞仙髻,金丝缠绕的海棠簪斜插发髻,缀着珍珠流苏的海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倒比刻意装扮更添三分慵懒
“安小主晌午来过。”辛夷捧着梨花香囊和素绢帕子上前,声音低得像怕惊了梁间燕,“说是谢小主选秀时赠旗装的情分,亲手绣了这些送来。”
若璃对着镜子转动发簪,目光落在香囊上细密的缠枝针法,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收入库房吧。云香,挑几匹月白、藕荷色的杭绸送去,再附上两盒江南点心。”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妆奁,“告诉安小主,后宫的路长远,与其困在针线上,不如多花些心思在该用的地方——毕竟,女子的荣宠,从来不在绣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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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宫西配殿暖阁内
安陵容捏着绣绷的指尖微微发颤,绣线在「并蒂莲」纹样上打了个结。忽听得檐角铜铃轻响,云香携着寒气入内,身后小太监捧着描金食盒与织锦包袱
“安小主,我家娘娘惦记着您呢。”云香掀开锦缎,露出叠得齐整的月白杭绸与藕荷色软烟罗,另有青瓷食盒里摆着桂花糖糕,“娘娘说,江南新贡的料子最衬小主身段。”她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殿内褪色的窗纱,“还特意叮嘱——这后宫的路,要走得长远,可得把心思用在刀刃上。”
安陵容望着泛着珍珠光泽的绸缎,喉间发紧。那日选秀时的水绿旗装仿佛还贴着肌肤,此刻这几匹锦缎,又何尝不是新的转机?她颤抖着摸向枕边梨花香囊,忽想起云香临走前意味深长的眼神,耳畔轰然炸开若璃的提点——“荣宠在皇上的榻上”。
她握紧双拳,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知道,她家世太低,但这后宫的夜色里藏着无数机会,而自己,终于要学着抓住那一线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