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古茹今
暖阁内的水果盘里的果香味缠绕着雕花窗棂，将宜修的身影映得愈发幽深
她指尖捻着佛珠，骨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听到了？皇上已发话，要在圆明园待到明年六月，七月或八月便启程去木兰围场——算下来，你有近一年的时间。”
青樱垂着眸，指尖紧紧攥着裙摆上的樱花绣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被宜修轻轻抬手打断
皇后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往日的端庄温和，只剩一片沉沉的凉意，语气里裹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提点：“青樱，你得时时刻刻记着，你姓什么。你姓的是早已没落的乌拉那拉氏，不是如今权势煊赫的苏，更不是天生尊贵的爱新觉罗。”
她顿了顿，佛珠在掌心转得更快，字句像淬了冰：“苏家有瑾妃在园子里自在无忧不受纷争，爱新觉罗有皇子们承欢膝下，可咱们乌拉那拉氏，如今能指望的，只有你。这一年里，能不能靠上三阿哥，能不能让家族借着你的婚事重新站稳脚跟，全看你的心思够不够细，手段够不够稳——别让我，也别让乌拉那拉氏的列祖列宗失望。”
宜修的目光落在青樱低垂的侧脸上，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怎会不懂这个年纪的少女，心里藏着多少对自在日子的向往。可这份了然很快被沉郁取代，语气也添了几分冷硬的现实：“你这个年纪，或许盼着随心随性，可你得明白，姓氏没落了，人就没什么自由可言。”
她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更近，像在耳边敲着警钟：“只有让乌拉那拉氏重新荣耀起来，你的选择才会变多——是留在宫里看遍亭台楼阁，还是往后有底气挑拣去处，全看这姓氏能不能借你翻身。”
话锋一转，宜修的语气多了几分不容置喙的逼迫，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家族里如今没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姑娘了，你是最有机会的一个。若是连弘玢都不能让他真心接受你，那你往后的路，就只能是低嫁，过着跟普通百姓一样家长里短、为生计操劳的日子——那时候，再想如今园子里的安稳自在，可就晚了。”
……
青樱垂着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纹，心里翻涌着杂乱的念头——在圆明园这些日子，她看得分明：瑾妃娘娘能自在地带着阿哥踢蹴鞠，能让万方安和处处透着雅致，能穿缀满银线蝴蝶的衣裳、戴通透的蓝宝石钗，甚至能让皇上纵容她在园子里无拘无束，背后全是苏家的荣耀撑着，是皇上对苏家的爱重护着
……
可这份自在，于她自己而言，又能有多远？她反复琢磨，到底什么才是自己能抓住的
身后的阿箬看着她沉默的模样，急得悄悄抬了抬眼，心里不住地念叨：小姐还在犹豫什么？您姓乌拉那拉啊！这家族的指望全在您身上，哪有时间慢悠悠地想？
……
终于，青樱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宜修，声音带着几分试探：“姑母，那……两个阿哥都可以吗？”
宜修缓缓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语气带着明显的倾向：“最好是弘玢。他是长子，性子沉稳有担当，功课又好，将来不管是立储还是做了亲王，都是最稳妥的；弘历刚从永起斋出来，虽说适应得快，心思也敏锐，读书也不差，可——”
她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顾虑，话没明说，心里却清楚：怕就怕这孩子在永起斋关了太久，心性磨得凉薄了，将来就算得了势，也未必会真心扶持乌拉那拉氏
……
宜修终究还是把顾虑摆了明面上，语气沉了几分：“我也不瞒你，弘历这孩子，在永起斋关了这些年，性子难免磨得沉，往后会不会念着旧情、肯扶持咱们乌拉那拉氏，实在说不准。”
话锋稍缓，她又公允地补充：“但有一点得认，弘玢和弘历，论能力、论功课，在皇子里都是拔尖的——弘玢稳，是能托底的；弘历灵，是能拔尖的，两个都不是平庸之辈，哪怕那个最小的弘昼，脑子也机灵”
她抬手理了理袖口的折痕，目光重新落回青樱身上，少了几分逼迫，多了些作为姑母的提点意味：“到底选谁，最终还是看你自己。你往后要跟谁过日子，要借谁的势撑起家族，这些都得你自己拿主意。我能说的、该提醒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看你的心思和造化了。”
……
宜修的指尖停下捻动的佛珠，目光陡然沉了几分，语气也没了先前的迂回，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青樱，我话说到这份上，你该明白——弘玢也好，弘历也罢，这两个人里，你必须让其中一个真心接受你。”
她往前倾了倾身，字句更显沉重：“这不是选不选的问题，是咱们乌拉那拉氏眼下唯一的路。你若连这点事都做不成，别说家族翻不了身，你自己往后的日子，也再没如今这般安稳体面了。”
……
青樱垂着眼，指尖在裙摆上轻轻划着，脑海里翻涌着和三位阿哥相处的点滴——虽算不得熟络，可心思细腻的她早已摸透了几分：
弘玢看着温和，心里却始终跟自己隔着层距离，待弘昼、弘历是真切的兄长疼惜，对瑾妃娘娘更是全然的敬重与亲近，唯独对自己，总带着点客气的疏离
弘昼和自己同岁，性子活泛得没个定数，一双眼睛亮得很，瞧着他黏着瑾妃娘娘的模样就知道，他偏爱鲜活明艳的，可自己模样只算清秀，实在入不了他的眼
……
思绪落到弘历身上时，青樱的指尖顿了顿，心底悄悄泛起一丝异样——先前在弘玢、弘昼那里碰过软钉子，本以为这位刚从永起斋出来的阿哥也会避着自己，可他没有
偶尔遇见时，他虽话不多，却会顺着她的话搭两句，没有刻意疏远，也没有过分热络。这份难得的平和，让她在不知不觉间，对弘历多了些不一样的心思
……
青樱缓缓抬眸，眼底褪去了先前的犹豫，多了几分笃定的认真，语气清晰地对宜修说：“姑母，我想选弘历。弘玢看着温和，心里却远得很，实在难接近；弘昼偏爱鲜活明艳的，我这模样入不了他眼。只有弘历，我有把握能让他接受我。”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稍顿，指尖悄悄攥紧了裙摆，带着几分忐忑追问：“只是……若真能成，我往后能做他的嫡福晋吗？”
宜修定定地望着青樱，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她眼底那抹藏不住的、对弘历的好感，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讶异，轻声开口时，语气里带着几分探究：“哦？这才多久的光景，你就已经对他生出喜欢了？”
……
宜修收回目光，指尖重新捻起佛珠，语气里多了几分对晚辈的客观评判，似自语又似说给青樱听：“说起来，这三位阿哥的确各有风姿。弘玢如今已长开，眉眼间透着俊朗，性子又温润稳重，是让人安心的模样；弘历呢，虽在永起斋待了些时日，却没磨掉骨子里的韧劲儿，行事瞧着也多了几分果断；至于弘昼，年纪最小，倒生得一副豁达灵巧的性子，鲜活气足。”
她顿了顿，佛珠在掌心轻轻转了一圈，话锋又绕回青樱身上：“可风姿再好，也得看谁能真正为咱们乌拉那拉氏所用。你既选定了弘历，往后就得把心思多放在他身上——既要让他瞧得上你，更要让他离不开你，这样才能稳稳拿住嫡福晋的位置。”
……
青樱听罢，当即起身，敛衽行了个标准的福礼，腰肢微弯，语气里满是笃定：“姑母，侄女都明白了。”
她身后的阿箬见状，也连忙跟着屈膝行礼，动作利落，眼底那点先前的急色，此刻已换成了对自家小姐拿定主意的踏实
宜修看着两人躬身的模样，指尖捻着佛珠的动作缓了缓，语气稍缓：“明白就好。往后在园子里行事，多些心思，少些毛躁——有什么拿不准的，便让阿箬来跟我回话。”
……
宜修的指尖在佛珠上一顿，目光扫过青樱，语气添了几分郑重：“还有件事得记牢——木兰围场你必须去，可去了总不能只站着看。从今日起，你得学着骑射，至少得能稳稳骑马，不然到了围场，连跟在阿哥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也是白去一趟。”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算计：“估摸着弘玢他们三个，往后定会常去百骏园练骑射。弘历本就没骑射基础，瑾妃既说了要教，定会从她那三十多个侍卫里挑个稳妥的来带他——这可是你的机会。”
话锋一转，宜修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对局势的通透：“你别小瞧瑾妃那些侍卫，那都是皇上特意挑的，个个出身满族大姓、八旗里有真本事的子弟，不然皇上也不会放心让他们护着瑾妃、教阿哥骑射。你往后也常去百骏园，既能学骑马，又能借着‘请教’的由头跟弘历多接触，一举两得。”
青樱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躬身应道：“侄女记下了，定不会错过机会。”身后的阿箬也跟着点头，眼里满是赞同——小姐能借着学骑射接近弘历，可比在别处偶遇更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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