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见和玉妍坐回书桌旁的太师椅上,手里还捧着各自选的宝石蓝珍珠纱与茉莉黄云绫锦,凑在一起小声聊天,眉眼间满是笑意
玉妍轻轻摩挲着香见手里的宝石蓝布料,语气里满是赞叹:“你这宝石蓝也太璀璨了,在光下瞧着像裹了层星光,等做成衣裳穿在身上,走动时肯定特别亮眼,衬得你肤色更白了!”
香见听了,嘴角泛起浅淡笑意,目光落在玉妍怀里的茉莉黄云绫锦上,轻声回应:“你的茉莉黄也很好,颜色明快又不张扬,像春日里刚开的茉莉,衬得你性子也更娇俏活泼,再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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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见和玉妍又细细摸了摸手里的布料,才小心地将宝石蓝珍珠纱和茉莉黄云绫锦分别交给身后的阿依与贞淑,叮嘱她们好生收着
玉妍转头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站在廊下的青樱——见她独自垂着眸,指尖捏着天青布料,脸上没了方才挑料子时的笑意,反倒透着几分落寞
她不由得凑到香见身边,微微俯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香见,你看青樱侧福晋,方才挑布料的时候还挺高兴的,怎么方才娘娘说起孩子的事,她就没什么高兴的情绪了?脸色都沉了些。”
香见顺着玉妍的目光看向青樱,见她独自站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布料边缘,确实没了先前的轻快模样
她轻轻蹙了蹙眉,心里也说不出缘由,便俯身回了句:“我也不太清楚。咱们才十三岁,刚到园子里没多久,也不知道王府里头的事——许是……王爷待她本就淡淡的,听娘娘说起孩子,才难免有些心绪吧。”话里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懵懂,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叹
玉妍悄悄抬眼看向不远处与若璃说话的弘历,又想起先前元日见过的、清冷气质又温文尔雅的苏承安,眼底掠过一丝怅然,随即俯身凑到香见耳边,声音压得更低:“我还是觉得苏承安苏小公子好,待人温和又耐心。哪像王爷,身边有这么多女人,就算待谁好些,也分不过来心思。”
香见听着,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垂了垂眼。她想起自己在寒部时见过的纯粹情谊,再看眼前王府里的光景,心里也隐隐觉得玉妍说得对——那样多的人围着一位王爷,再好的心意,也难免会被分薄
两人说着,都不由得想起元日时在娘娘这里见到的苏承安——他穿着一身月白长衫,墨发束得整齐,气质清冷又带着少年人的干净,待人时语气温润,举止也透着文雅
去年除夕家宴就听皇上说起,他十四岁就已经考中了解元,还是娘娘的亲侄子,当时两人都在心里暗暗觉得,这样的人才,真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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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目光掠过众人,又落在角落里的青樱身上——见她始终垂着眉眼,指尖反复摩挲着布料边缘,连方才挑中的天青料子都失了亮色,心里悄悄叹了口气:这孩子,还是没从拧巴的情绪里走出来,说到底,她得先放过自己,才能理清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
“青樱。”若璃轻轻松开琅嬅的手,柔声让她坐下歇着,随即抬眼朝青樱温和地招了招手
“娘娘……”青樱听见唤声,抬起头时声音还有些发颤,心里头又酸又涩——这万方安和她再熟悉不过,从十二岁到十六岁,几乎每年夏日都会来请安,可每一次来,她都绷着神经,生怕行差踏错,半点不敢像几位阿哥那样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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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拉过她的手,指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像春日融雪般温和:“青樱,你别总把自己绷得太紧。这日子啊,其实就像初初练字,一开始握笔不顺手,写出来的字也歪歪扭扭,可慢慢练着、找着窍门,自然就顺了。最要紧的不是急着写好,是你得先找到自己喜欢的字去练——我记得你写的卫夫人簪花小楷,笔锋柔婉,字迹秀美,瞧着就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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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旁边各有兴致的几人,又道:“你看意欢,爱读诗词、爱画山水,闲时对着一幅画能琢磨半晌;晰月喜欢打扮,穿鲜亮的衣裳、戴好看的首饰,就能让她开心好久;海兰手巧,爱做女工,做完活计还会捧着王维的诗读上几篇;绿筠性子软,最爱研究江南点心,还总拉着海兰说些家常话;琅嬅心细,把王府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也乐在其中。这些都是她们生活里的小爱好,也是能让日子过得踏实、有滋味的念想,你也该找找这样的事,让自己松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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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嬅、苏绿筠几人正围着弘历轻声聊天,说着方才挑中的布料该做什么样式的衣裳,余光却时不时飘向若璃与青樱那边,留意着两人的动静
待听清若璃对青樱说的那些话——细数着每个人的喜好,连细微的偏爱都记在心里,众人心里都暖烘烘的,暗自想着:额娘即便常年在园子里,也这般关注着她们的日常,连她们喜欢什么、擅长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份心意实在难得,让人心里又暖又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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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见和玉妍坐在书桌旁,手里握着笔慢慢练着字,目光落在纸上,耳朵却悄悄听着那边的对话
听到若璃说起各人的爱好,两人也忍不住相视一笑,笔尖的动作都轻了几分,心里满是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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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青樱听着这话,眼眶瞬间就红了,鼻尖阵阵发酸,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方才憋在心里的委屈像是找到了出口,却又被这份记挂暖得说不出话
若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温柔得像在回忆旧时光:“你还记得吗?那年你十二岁,我拉着你说话,问你在家时喜欢做些什么,你说跟着母亲打理过院里的茉莉花,还说最喜欢闻茉莉开花时的清香味。如今在王府里,可还寻着地方打理些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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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眼底漾开浅淡的笑意,又道:“其实我十六岁以前,也总爱在自家院里打理玫瑰花圃,红的、粉的、白的,种了满满一院。后来住进这园子里,也没断了这份念想,在万方安和旁边特意辟了块小地,接着种玫瑰,算下来也打理十年了。有时候啊,这些爱好不单单是消遣,更像是个能安放心思的地方,高兴了、烦了,对着花草摆弄一会儿,心里的情绪也就有了寄托。”
周围的琅嬅、海兰几人都静静听着,连书桌旁练字的香见、玉妍目光悄悄望过来,心里都跟着泛起软意——原来娘娘不仅记着她现在的喜好,连多年前的小事都记得这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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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樱听着若璃的话,鼻尖更酸了,脑海里不由自主回想在王府的日子——大多时候,她不是独自坐在窗边发呆,就是望着院门等弘历,可等来的往往是他去别处的消息,日子过得空落落的,哪还有心思打理花草
若璃目光落在青樱腕间那串红珊瑚手串上,伸手轻轻摸了摸,语气里满是怀念:“这珊瑚手串,还是你十岁那年,被姑母皇后第一次接入圆明园,转年元日跟着弘玢、弘历、弘昼三个来给我请安,我亲手给你戴上的。当时我就跟你说,珊瑚是佛家七宝之一,颜色喜庆,寓意着吉祥安康,盼着你往后平平安安的。”
她轻轻拍了拍青樱的手,语气温和又带着几分开导:“你啊,不妨学学佛家的通透,有些事先放下一段时间,别总揪着不放。等心里松快了再回头看,说不定会比现在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日子也能过得更顺些。”
香见和玉妍这才恍然大悟,对视一眼后,心里渐渐理清了缘由——原来青樱侧福晋打小就和宝郡王一起长大,怕是早有了相伴的情谊,又加上她家道渐落,还需要靠着宝郡王来支撑家族,如今入了王府,宝郡王待她却淡淡的,既没盼来情谊,也没寻到依靠,心里头攒着这么多事,难怪会总透着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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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嬅、意欢、海兰、晰月和苏绿筠也听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看向青樱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体谅——她一边抱着年少情谊,一边扛着家族期望,如今两头都没着落,心里的沉重可想而知
弘历坐在一旁,手里端着云香刚送来的荷叶饮,浅酌了一口,目光也偶尔扫向这边,神色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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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樱听着若璃的话,眼眶里的湿意渐渐褪去,轻轻点了点头,紧绷的肩膀也松了些
若璃转头看向弘历,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打趣:“我这儿子,可不像乌拉那拉家里那些男人,总想着让女人来扛事、撑门户。要是他敢学那些糊涂样子,让你受了委屈,”
若璃故意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俏皮,“额娘就立刻传信,让弘昼那小子从边关回来,日日缠着他、烦着他,看他还敢不敢不上心!”
弘历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无奈又带着暖意地摇了摇头:“额娘又拿小五打趣儿。”
周围的琅嬅、意欢海兰几人也都跟着笑起来,方才因青樱而起的几分沉郁,瞬间被这轻松的玩笑冲散,满室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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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坐在一旁,静静看着若璃——看她温和开导青樱时的耐心,看她打趣弘历时的俏皮,眼底满是动容
她想起自己十一岁时,知道她的才情与气度,想象她行事鲜活灵动,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拘谨;后来入了王府,又亲眼见她待人随和自在,举止大方不端架子;再到如今常来园子里陪她,更发现她有时像姐姐般活泼俏皮,会分享些趣事逗人开心,也会细心体察旁人情绪;而此刻,她又像母亲一般包容通透,轻轻几句话就化解了青樱的郁结
意欢心里轻轻叹着:明明娘娘也只比青樱大九岁罢了,却总能用这般成熟温暖的姿态,把每个人都照顾得妥帖,实在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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晰月瞧着这温馨的光景,心里也热烘烘的,当即捧着刚叠好的布料快步跑向若璃,毫无顾忌地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语气娇俏又亲昵:“额娘!我在家的时候,父亲就总跟我夸您,说您待人宽厚又通透,今日跟您相处,才知道父亲说的一点儿没错,额娘您真好!”
若璃被她这活泼的模样逗笑,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眉心,语气温柔又带着几分亲昵:“你这孩子,嘴甜得像抹了蜜。其实我也比你们大不了多少,你们心里的那些小欢喜、小委屈,我多少能体会到些,自然能共情你们的心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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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指尖轻轻摩挲着袖口的绣纹,话锋慢慢转向过往:“记得雍正二年,我十七岁那年,彻底搬来圆明园长住。那时候常听宫里传来些起起伏伏的事,每次听了,就跟云香、云林、辛夷还有苏元他们感叹——你说这宫里宫外的人,为了些名头、利益斗来斗去,费尽心机,你们猜最后怎么着?”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眼前的姑娘们,语气里多了几分怅然与通透:“到最后回头看,能留在身边陪着说几句话的,往往还是当初那些跟你‘斗’过的人。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开始就闹得剑拔弩张,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呢?”
“其实啊,女人这一辈子,图的也不过是份安稳富贵的日子,能好好过日子,谁愿意整天揪着纷争不放。”若璃说着,目光轻轻落在弘历身上,眼神里藏着几分深意——她能做的,也只是趁着如今和缓,提点到这一步
若将来弘历真能登上那最高的位置,只盼着今日这番话,能让他往后在后宫纷争里,多几分考量,让那些姑娘们少些磨难
……
弘历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心里明镜似的——他何尝不知,如今王府里的和谐,不过是因为还没触及真正的核心利益
将来若到了宫里,一旦牵扯到自身荣辱、孩子前程,人心难免会变
可额娘这番话,既是开导姑娘们,更是在为他铺路,这份细致入微的提点,让他心里又暖又熨帖
……
意欢听到若璃这番话,心里瞬间暖了几分,暗自想着:这话真是通透!可不是嘛,费尽心机争来斗去,到最后说不定只剩曾经的对手能说上几句话,倒不如一开始就少些计较,把日子过安稳
海兰和苏绿筠也连连点头,眼底满是认同——她们本就不爱纷争,这番话正好说到了她们心坎里,只觉得能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晰月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虽然没完全懂“斗来斗去”的深意,却也隐约觉得额娘说的是对的,没必要为了些事闹得不愉快
琅嬅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心里却有些迷茫——她身为王府主母,打理事务时难免要权衡各方,一时竟没完全摸清若璃这话里的深层意思,只默默记在了心里
青樱也轻轻抿了抿唇,只觉得这话戳中了些什么——她先前总执着于对弘历的心思、对家族的责任,活得拧巴,如今听来,倒真不如先放下执念,让自己松快些
香见和玉妍对视一眼,也不由得点头。玉妍轻声叹道:“说的是啊,斗到最后陪着你的竟然是曾经的死敌,聊的也都是当年那些争锋相对的事,想想倒有些荒唐,何必把日子过成这样呢?”香见也轻轻颔首,眼底满是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