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骑马

雍正十二年九月，圆明园百骏园的风里已浸了几分秋的清冽，却丝毫不减满园的鲜活气

香见立在驯马场外，一身宝石蓝珍珠纱裁就的寒部长裙格外亮眼，裙身绣着的雪莲在日光下纹路清晰，似还带着雪域的清润

她望着上驷院精心挑来的枣红马，眼底藏不住欢喜，伸手轻轻抚过马颈的鬃毛，赞了声“这马好”

发间新戴的蓝宝石额饰是若璃特意让福生寻匠人打的，此刻正随她的动作熠熠生辉，映得她眉眼愈发清亮

翻身上马时，裙摆轻扫过鞍鞯，她转头朝若璃扬声唤道：“娘娘，快上马！”

……

话音未落，身旁的玉妍已踩着马镫利索地翻上了马背。茉莉黄云绫锦的裙摆扫过马背，漾起细碎的弧度，发间的茉莉珠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衬得她眉眼弯弯，满是雀跃：“我先跑一圈等你们！”说罢轻夹马腹，马儿便踏着轻快的步子往前去了

……

若璃笑着摇头，指尖拂过身上碧青色织金缎广袖齐腰襦裙，锦缎在光下闪着点点金光，煞是好看

她梳了半个花苞发，尾辫用一支海蓝宝大雁簪松松绾住，走动时簪子轻晃，似有大雁要振翅飞离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甄嬛与沈眉庄，打趣道：“早说你们待在碧桐书院太闷，这跑马多畅快。”

……

甄嬛与沈眉庄本就欣喜若璃的邀约，闻言更是笑意加深。二人都换了轻便的汉家裙装，甄嬛着月白绣兰纹襦裙，沈眉庄穿浅粉缠枝莲长裙，皆是素雅又灵动的样式；头上也梳了简约的汉人发髻，仅各簪一支玉钗点缀，骑着选好的温顺母马，身姿格外轻盈

……

“这就来！”意欢早已按捺不住，她一身薄荷绿珍珠纱裙在风里飘扬，发髻上别着的白玉簪莹润透亮，翻身上马后便朝着玉妍、香见的方向追去，裙摆与鬃毛一同在风里翻飞，留下一串轻快的笑声

……

甄嬛与沈眉庄早年在家中也曾骑过马，只是这些年深居宫苑，早已手生。刚起程时，两人还微微收着缰绳，指尖不自觉地攥紧马鞍，待马儿慢步踱过半圈，儿时的记忆渐渐回笼，缰绳握得愈发稳当，脸上的拘谨也化作了舒展的笑意

“驾——”沈眉庄轻夹马腹，浅粉裙裾随马速扬起，甄嬛紧随其后，月白裙上的兰纹在风里若隐若现，两人一前一后追上前头的身影，与香见、玉妍的笑闹声融在一起，蹄声踏碎风影，倒比前头两个小姑娘更添了几分酣畅的松弛

……

若璃骑着匹通体雪白的良驹，与意欢并肩行在稍缓的赛道上

碧青织金裙与薄荷绿珍珠纱裙在风中轻轻相蹭，她偶尔侧头与意欢说上两句，语笑晏晏；意欢听得认真，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缰绳，目光掠过远处的秋景，眼底满是惬意

……

场外的云香与小夏子并肩立着，都忍不住笑着往赛道上望。云香手里还攥着件预备着的薄披风，见主子们跑得畅快，便松了松手，笑着对身旁的小夏子道：“娘娘和几位小主今日可算尽兴了，瞧这精气神儿，比往日在院里待着鲜活多了。”

小夏子连连颔首，目光落在若璃的白马身影上，语气里满是妥帖：“可不是嘛，这马温顺，赛道也早让人清过了，定不会有差池，只管让娘娘乐去。”

……

“如何？这跑马的滋味，可比闷在屋里舒心多了吧？”若璃勒住缰绳，白马放缓脚步与甄嬛、沈眉庄的马儿并行，碧青织金裙的裙摆还带着风的轻颤，她眉眼弯弯地问道，“你们啊，每年到头也难得来圆明园住几日，若是不尽兴闹几回，岂不可惜了这园里的好景致？对了，莞嫔，”

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话音一转，“你妹妹玉娆怎么没一同带进来？往日里她最是爱跟着你四处走动的。”

甄嬛轻轻抚了抚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提起妹妹时，眼底漾开几分柔和的笑意：“她呀，如今正和母亲、玉姚一起忙着打理京城里的画铺子呢。”

话落，她想起去年在宫里，母亲年事已高，胤禛开恩允了母亲带着玉娆、玉姚到京城定居，还特许她们开了间小画铺营生，不必再拘于深宅，这份体恤让她一直记在心里，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满足，“姐妹几个陪着母亲守着铺子，倒比在宫里闲住着热闹踏实。”

……

若璃闻言笑着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缰绳，思绪似也飘回了往日：“玉娆本就真心爱画，性子也静得下来。我还记得雍正四年，初次在上下天光见她时，她正趴在案上临摹《秋蒲蓉宾图》，那笔触虽还带着些少女的青涩，可荷叶的舒展、水鸟的灵动，倒真画出了几分原作里的风意，一看就是下了心思的。”

……

甄嬛听到这话，心头更觉暖意翻涌，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感激：“说起来，还是娘娘当年宽慰了她。”她轻轻叹了口气，忆起往事:雍正三年甄府遭难，女眷没入宫中为奴，玉娆那孩子本就心高气傲，骤然落难，整个人都沉郁得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整日里不言不语

谁曾想第二年有幸来圆明园，竟得娘娘青眼，您跟她说‘大雁总要向前飞，人也得往前看’，那番话像照进阴翳里的光，她才慢慢从牛角尖里走了出来

……

沈眉庄在一旁听着，也笑着接过话头，语气里满是对佳节的期许：“说起来，今年圆明园的除夕，定是要热闹非凡了。我前几日听宫人念叨，皇上特意吩咐了，除夕会派人去宫里接敬嫔、曹贵人带着温宜公主过来，欣贵人也会领着淑和公主来园子里守岁。到时候再加上定郡王那两个活泼的小阿哥、小格格，还有香见、玉妍这两个姑娘，满园子的人聚在一处，别提多有滋味了。”

……

“哦？”若璃微微偏头思索了片刻，指尖轻点马鞍，“我记得淑和今年该有十五了吧？温宜也该十二岁了。”她顿了顿，笑意里带着几分歉然，“说来惭愧，还是十一年前见过她们一回，如今想来，该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

“可不是嘛。”甄嬛笑着应和，目光望向远处的秋林，语气里多了几分对晚辈的关切，“淑和性子随欣贵人，温和懂事，温宜被敬嫔曹贵人两个母亲疼爱，也活泼可爱。就是不知皇上心里，会为淑和挑个什么样的好人家。”

……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轻快的马蹄声与笑语声。意欢、香见和玉妍正驾着马并肩而来，薄荷绿、宝石蓝、茉莉黄三色裙摆在风里翻飞，像三簇流动的花

……

“方才就听见你们说除夕，”意欢勒住马缰，眉眼弯弯地笑道，“今年人这么多，定是要比往年热闹十倍！”

……

甄嬛转头看向她，眼底泛起促狭的笑意，打趣道：“瞧你这盼着热闹的模样，看来我们宝亲王侧福晋，估摸着是不想回王府了，只盼着赖在娘娘身边，沾些园子里的自在气呢。”

……

香见和玉妍也跟着笑起来，玉妍晃了晃发间的茉莉珠花，脆生生道：“在娘娘身边，可比在别处快活自在多了！”

香见也轻轻摸了摸额上的蓝宝石额饰，那宝石在日光下亮得晃眼，她语气诚恳地补充：“谢谢娘娘。”

她们初来大清时，行囊简单，并没带多少像样的首饰衣裙，还是若璃特意吩咐福生，将杏花春馆的小库房填得满满当当，各色衣料、珠玉宝石任由她们挑选，这份体恤，让她们一直记在心里

……

意欢望着若璃，清艳的眉眼弯成了月牙，语气里带着几分娇俏的亲昵：“娘娘这般鲜活灵动，瞧着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我可不愿跟着旁人叫额娘，这一声下去，可不就把娘娘都叫老了？”

她说得坦荡，眼底满是真切——若璃本就只比她年长十岁，性子又通透亲和，实在让人难生出“长辈”的疏离感

……

若璃闻言，指尖轻点了下马鞍，眉眼精致灵动，带着几分自嘲般的打趣：“可不是这个理！”她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笑出声来，“明年琅嬅和绿筠的孩子该出生了，这么算下来，我可是要真真做祖母了，说出去谁信？我也才二十七的年纪呢。”

话音一转，她转头看向身旁忍俊不禁的甄嬛与沈眉庄，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等将来弘历府里那些姑娘们一人生了孩子，可得让她们多往你们那儿去走动，也好讨些见面礼沾沾喜气。”

“噗嗤——”甄嬛与沈眉庄再也忍不住，连忙抬手掩唇，笑意从指缝里泄出来

香见和玉妍也跟着弯了眉眼，玉妍更是忍不住轻轻拍了下马背，连一旁的意欢都笑得肩头轻颤，清脆的笑声混着马蹄声，在秋日的百骏园里荡开一圈暖意

……

五人催马并肩向前，碧青、月白、浅粉、薄荷绿、宝石蓝、茉莉黄六种颜色的裙摆迎着秋风飞扬翻卷，像六簇盛放的花火，在开阔的马道上划出亮眼的弧度，远远望去格外夺目

……

正驰骋间，场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晰月与海兰刚踏入百骏园，目光便被马道上的景致牢牢吸住——晰月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羡慕，指尖不自觉绞着裙摆

海兰身为珂里叶特氏蒙军旗出身，骨子里本就藏着对马的亲近，此刻更是踮脚望着，眼底跃跃欲试的光藏都藏不住

“晰月格格、海兰格格安好。”云香与小夏子见二人过来，上前微微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又亲和

……

马道上的若璃几人也察觉到动静，勒住缰绳放缓速度。若璃抬眼望去，见晰月穿一身水红色珍珠纱轻便裙装，裙摆随脚步轻晃，衬得肤色愈发莹白

海兰则是一身水绿珍珠纱裙，料子轻薄透气，显然是特意选了便于活动的装束，想来是奔着看她骑马而来

“晰月，海兰。”若璃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夏子，眉眼弯起笑意，吩咐道，“去让上驷院的人挑两匹温顺些的良驹来，别太烈的。”

“哎，奴才这就去安排。”小夏子连忙应下，转身低声吩咐身旁的小太监去传话

“额娘！”“额娘！”晰月与海兰快步走上前，脆生生地唤了一声，眼底满是欢喜

……

不多时，小太监便牵着两匹毛色油亮的枣红马过来，马背上早已备好了柔软的鞍鞯

晰月自小在家学过骑术，翻身上马的动作虽带着几分少女的娇俏，却也算利落

海兰则是幼时在草原上骑惯了马，踩着马镫起身时身姿轻盈，握住缰绳的瞬间，眼底便多了几分熟稔的笃定

……

若璃看着二人稳稳坐定，笑着赞道：“我们海兰不愧是蒙军旗的姑娘，骑马的架势一看就地道；晰月也厉害，一点不怯生。”

海兰闻言浅浅一笑，嘴角露出一对梨涡，心里像浸了蜜般甜，轻声道：“谢额娘夸赞，不过是幼时学的粗浅功夫。”

晰月则娇俏地晃了晃缰绳，拖长声音唤了句：“额娘~”尾音里满是被夸后的雀跃，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

晰月坐稳马背，目光不自觉落在身旁香见的裙装上，随即眼睛一亮，语气里满是真切的赞叹：“香见姑娘，你这身宝石蓝珍珠纱裙子也太好看了！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珠光，像把夜空里的星星都织进去了，闪闪的真亮眼。”

她顿了顿，又盯着香见额间的蓝宝石额饰瞧了瞧，补充道，“先前在万方安和挑料子时，我就觉得那匹宝石蓝璀璨，没想到做出来这么衬你，连这额饰都配得刚刚好，真是越看越好看！”

香见被她直白的夸赞说得心头一暖，嘴角泛起浅淡又温柔的笑意，轻轻颔首道：“谢谢你，你的水红色也很明艳。”

“额娘，你瞧！”晰月立刻转头望向若璃，晃了晃缰绳，语气里带着几分邀功般的雀跃，“你前阵子让我们挑的料子，我们都做成衣裳啦，穿在身上又舒服又好看！”

若璃看着她娇俏的模样，眼底满是纵容的笑意，语气轻快地应道：“都看到啦！意欢的薄荷绿清清爽爽，香见的宝石蓝衬得她气质越发清冷，玉妍的茉莉黄活泼娇俏，还有你的水红鲜亮、海兰的水绿清新，每一件都合身得很。”

说着，她转头看向一旁含笑的甄嬛与沈眉庄，带着几分得意打趣道，“我说什么来着？每次她们来我万方安和，断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总得让她们带着些欢喜走。”

甄嬛与沈眉庄闻言相视一笑，眼底满是认同——贵妃娘娘素来这般周到体恤，连挑料子做衣裳这样的小事，都能记挂着每个人的喜好，这份心意实在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