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胤禛便下了旨意:淑和与钮祜禄·泰瑞婚事既定,于明年六月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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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万方安和时,内室正暖烘烘的。珐琅炭盆里的红罗炭燃得正旺,将一室熏得暖意融融;外间的浮烟香炉中,丁香与玫瑰的合香袅袅散开,清雅甜润的气息漫入内室
“娘娘,您快和我们说说,昨日上下天光那儿到底是怎么选的呀?”玉妍穿着一身淡红色绣缠枝莲长裙,坐在内室的软榻上,身子微微前倾,语气里满是好奇
“是啊瑾母妃,淑和姐姐是不是一眼就相中那位公子啦?”温宜穿着藤黄色暗纹旗装,挨着玉妍坐在一起,小手托着下巴,满眼期待地追问
香见身着寒部特色的宝石蓝长裙,额间的水晶饰件泛着微光,她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指尖捏着支细笔,正对着桌上素笺慢慢描画——心里想着杏花春馆自己小库房里,若璃先前赏的各色宝石珠子、圆润珍珠与通透碧玺,打算绘出心仪的额饰样式。虽手不停笔,耳朵却早已竖了起来,认真听着这边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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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则穿了身水粉色绣折枝海棠的裙子,与身着宝石绿织金裙的若璃并肩坐在另一张软榻上,手里还捧着一叠画着牡丹、山茶、茉莉,水仙,木芙蓉,红梅,芍药,杏花,海棠,菊花,兰花,桃花,昙花,桂花,合欢花等素笺,正细细品玩,闻言也抬眸看向若璃,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若璃被几人的模样逗笑,端起茶盏抿了口,才缓缓开口:“那日楼上瞧得清楚,三位公子各有不同。西林觉罗氏那位,穿石青补服,腰间佩着素面玉佩,接茶时双手捧接,喝茶慢啜,一举一动都透着书卷气,风度是真不错;瓜尔佳氏的穿月白常服,悬着制式腰刀,接茶干脆,道谢声洪亮,行事带着几分武将家的利落劲儿;至于泰瑞,穿天青长衫,自始至终腰背端正,接茶、饮茶、还盏都一丝不苟,看着最是沉稳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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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玉妍和温宜异口同声地应着,小脑袋跟着轻轻一点,眼神里的好奇更浓了些
玉妍往前凑了凑,追问:“那最后为啥偏偏选了泰瑞公子呀?听娘娘说,另外两位看着也挺好的呢。”
若璃放下茶盏,笑着解释:“傻孩子,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呀?选婚事,讲究的是个互补。泰瑞身上缺的,恰好你淑和姐姐有。他是沉稳周全,可性子偏内敛,少了些变通的活络劲儿;但你淑和姐姐性子温婉,心思细,遇事自有她的包容和圆融,俩人凑在一起,不就正好补了彼此的不足?”
温宜和玉妍听得眼睛一亮,连忙重重点头,这下彻底明白了
一旁的香见也停下了手中的笔,抬眸看向若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显然也认同这份“互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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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话音刚落,忽然笑着探手,指尖轻快一捻,便从意欢手中抽走了半叠打混的花笺
意欢指尖微顿,旋即顺势将剩下的另一半稳稳拢在掌心,二人眸底相触,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般默契的小游戏,她们原是常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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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温宜、玉妍正凑在一处,脑袋挨着脑袋说悄悄话,见此情景当即停了嘴,双双抬眼望来
香见也放下手中画笔,纤长的睫毛轻颤,抬眸投来目光。三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二人手中的花笺上,满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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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水仙。”若璃指尖轻点花笺,清润的嗓音缓缓响起,吟出自己的诗作:“玉盏冰肌立浅沙,凌波微步映窗纱。不沾俗世纤尘色,独抱冰心绽岁华。”诗句清丽脱俗,将水仙那冰清玉洁的姿态与清雅风骨,勾勒得淋漓尽致
念罢,她抬眼看向意欢,唇边漾着几分促狭的笑意:“怎么样,你拿什么来对我的水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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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宜和玉妍听得眼眸微微瞪大,玉妍忍不住轻呼出声:“原来这花笺是这么玩的!竟是要各自作诗来对的?”
温宜也跟着用力点头,满眼都是新奇与惊叹。香见虽未言语,却也悄悄往前倾了倾身,目光紧紧锁在意欢手中的花笺上,显然也被这雅致的玩法深深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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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笑意盈盈,指尖在手中的花笺里细细挑拣片刻,终于抽出一张,指尖轻按纸面,清声吟出:“雪魄冰姿映月魂,寒香暗度叩柴门。纵然骨瘦无多艳,犹占人间第一春。”正是一首咏梅的好句,梅的傲骨与水仙的清逸相映成趣,恰是绝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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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听了,眼底笑意更浓,指尖在手中的花笺上轻轻划过,随即抽出一张,笑道:“好一句‘犹占人间第一春’!既如此,我便用竹子来对你这寒梅。”
说罢,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破石向苍穹,清姿傲霜风。虚心怀劲节,高志与云同。”诗句刚劲有力,将竹子破石而出的坚韧、中空有节的品格描摹得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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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瑾母妃这句写得真好!”温宜当即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忍不住惊叹出声,小手还轻轻拍了一下,满眼都是毫不掩饰的敬佩。玉妍也跟着连连点头,连一旁素来沉静的香见,都缓缓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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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听得眼亮,指尖在自己的花笺堆里翻找片刻,很快抽出一张,扬了扬眉梢笑道:“那我便拿这张来应你。”
随即启唇吟道:“翠叶藏莺语,琼枝映日辉。纵然无劲节,亦自占春归。”一首咏柳诗柔婉灵动,柳的娇柔与竹的刚劲形成鲜明对比,恰好生出刚柔相济的妙趣
若璃听得满心欢喜,指尖在花笺中又挑出一张,眼含笑意道:“刚对了刚柔,这回我便出海棠,用它的柔媚来对你的嫩柳。”
说罢,她轻启朱唇,吟出诗句:“庭院深深绽海棠,胭脂淡抹韵悠长。娇姿似诉相思意,独守春光待晚阳。”诗句柔婉缱绻,将海棠藏于深院的娇媚、欲语还休的含蓄描摹得淋漓尽致
温宜听得小嘴微张,玉妍更是轻轻皱了皱鼻尖,二人对视一眼,玉妍忍不住轻声嘀咕:“这也太难了吧!刚对完劲竹对寒梅,现在又要拿别的花配海棠,这游戏的门道可真多。”温宜也跟着点头,眼底满是对二人的佩服
一旁的意欢却从容得很,不等二人感慨完,便从手中的花笺里抽出一张,笑着扬了扬:“这有何难?我早备好了。”
随即吟道:“粉蕊琼枝缀满桠,春风拂过落晴霞。不与海棠争艳色,自携清雅入人家。”竟是一首咏梨诗,梨花的清雅素净恰好与海棠的柔媚浓艳相映成趣,一浓一淡,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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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听着,笑得眉眼弯弯,指尖在花笺堆里一翻,直接抽出一张,眼含促狭道:“既是清雅对柔媚,那我便再出桃花,用它的娇嫩来对你的梨花。”
说罢,她清声吟出:“粉靥初匀映晓霞,柔枝轻颤舞芳华。东君若解相思意,莫遣残红逐水涯。”诗句将桃花初绽时的娇俏粉嫩、风拂枝摇的灵动,以及藏在字里行间的惜春情思,描摹得真切动人
“哇!瑾母妃这首桃花诗好美!”温宜当即惊叹,小脸上满是向往,“粉嫩嫩的桃花配清雅的梨花,一娇一淡,正好成对!”玉妍也跟着点头,眼神里满是赞叹
意欢听得心头愈发欢喜,指尖在自己的花笺中细细挑拣片刻,终于抽出一张,眼底漾着笑意,轻声吟道:“素蕊凝霜映月开,暗香浮动入亭台。不随桃李争春色,独抱幽贞待雪来。”正是一首咏菊诗,以菊花的幽贞傲骨对衬桃花的娇嫩情思,一春一秋,一娇一傲,别有一番韵味
正此时,云林掀开门帘,引着晰月、海兰与青樱三人缓步步入内室,笑着请她们在一旁的软凳上坐下。云香紧随其后,端着黑漆托盘,上面摆着一碟碟精致茶点——蜜渍金橘晶莹透亮,茉莉蜜茶糕糕散发着淡淡茉莉香,还有刚出炉的梅花酥,酥皮层层分明。她先给三位新来的主子布上,又转身给玉妍、温宜和香见添了新的茶点与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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晰月、海兰几人刚落座,目光便被中央榻边的光景吸引,见若璃与意欢正对着花笺吟诗作对,索性也不多言,端起茶盏静静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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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妍、温宜和香见虽得了新茶点,却也只随手捏了块糕浅浅咬了一口,心思仍牢牢系在二人的“对决”上;其余人更是一边慢品着茶点,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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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环视一圈,见众人都凝神望着,忽然挑眉一笑,从花笺中抽出一张,朗声道:“轮到我了,这回出荷花。”
话音落,她清声吟出:“翠盖擎珠映日新,粉绡叠瓣净无尘。淤泥未染冰肌色,独向清波立此身。”诗句将荷花擎叶承露的鲜活、花瓣洁净的姿态,以及“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雅风骨刻画得入木三分
“这句真好!”海兰当即轻声赞叹,眼中满是欣赏
晰月与青樱也连连点头,玉妍、温宜和香见更是不住地附和,显然都被这诗中的高洁意境打动
若璃笑意盈盈地看向意欢,目光里带着几分俏皮的“考较”。意欢指尖在手中的花笺上轻轻划过,细细翻找片刻,终于挑出一张,眼底漾开自信的笑意:“荷花清雅,我便用这张对你。”
随即启唇吟道:“东篱菊放正金黄,冷露沾枝溢暗香。不与群芳争艳丽,自甘寂寞傲秋霜。”一首咏菊诗,以菊花经霜耐寒的傲姿对荷花出尘脱俗的仪态,一夏一秋,恰是绝配
若璃见意欢的咏菊诗落定,眼底笑意更盛,抬眼看向她,语气里带着几分轻快的挑战:“我又要出啦,你可得接好。”说罢,从花笺中抽出一张,稳稳摆出——竟是咏兰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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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了清嗓子,朱唇轻启,吟出诗句:“九畹芝兰带露栽,冰肌玉骨绝尘埃。翠衣轻舞摇新月,素蕊低眉映旧苔。承晓雾,倚苍崖,不随桃李斗香腮。若非君子寻芳至,谁解芳心寂寞开?”
全词清丽雅致,将兰花生于幽崖、带露而开的孤高,以及翠叶轻摇、素蕊低垂的清雅描摹得淋漓尽致,末句更是藏着几分知己难觅的婉转意韵,余味悠长
“哇,额娘这首词写得也太妙了!”晰月最先忍不住惊叹,眼中满是敬佩与自豪
海兰与青樱也连连点头,海兰轻声附和:“‘不随桃李斗香腮’一句,把兰的孤高风骨写活了。”玉妍、温宜几人更是听得满眼赞叹,不住地颔首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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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也由衷觉得这词绝佳,指尖在手中的花笺堆里快速翻找,片刻后终于抽出一张,眼底漾开了然的笑意:“兰有兰的清雅,我这张正好能应。”
随即吟道:“寒梅傲雪立山隈,瘦影横斜映水苔。暗送清香穿竹院,轻摇疏蕊破寒来。凌霜骨,映月腮,不与春红争艳色。只待东风传信至,先将春意报亭台。”
一首咏梅词,以梅的傲雪凌霜之姿对兰的空谷幽隐之韵,一刚一柔,一寒一静,刚柔相济,引得众人纷纷颔首称妙
意欢的咏梅词刚落,若璃便笑着扬了扬手中刚挑出的花笺:“好,那我便出这张应你。”话音落,她将花笺轻放在案上
随即,若璃清声吟出:“翠袖轻扬月下逢,冰绡裁作玉玲珑。三更独绽倾城色,一夕空留绕指风。香暗度,影朦胧,芳华易逝梦难穷。人间若解相思意,不叹匆匆叹始终。”
词句婉转凄美,将昙花月下悄然绽放的惊艳、转瞬凋零的怅惘,以及那份短暂却浓烈的风华描摹得入木三分
“昙花对梅花,一夜间惊艳,一寒中傲骨,一逝一存,真是好妙的对应!”海兰捧着茶盏,忍不住出声赞叹,眼底满是欣赏
晰月、青樱也连连点头,连向来少言的香见都轻轻颔首,显然也觉这搭配绝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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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欢听得也笑出声,眉眼弯弯地道:“娘娘这词写得细腻又有深意,真是厉害!”说罢,她从手中的花笺里精准抽出一张,眼底漾着自信的笑意,“那我便用山茶来对娘娘的昙花。”
随即启唇吟道:“丹砂点瓣缀枝桠,雪压霜欺自吐华。不与昙花争夜艳,独留殷色傲寒家。香凝露,影横斜,岁岁逢春绽晚霞。纵是无言风骨在,偏教桃李羡其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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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咏山茶诗,以其顶霜冒雪、持久绽放的殷艳风骨,对衬昙花转瞬即逝的绝美,一久一暂,一艳一素,刚柔相济,引得众人纷纷称好
若璃听着意欢的山茶诗,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随即眨了眨眼,笑意盈盈地抽出一张花笺:“既山茶有傲寒风骨,那我便用虞美人来应你。”
话音刚落,她便敛了笑意,语调添了几分怀古的沉郁,缓缓吟出:“风卷胭脂铺满地,薄瓣翻飞,似诉当年意。垓下悲歌云欲坠,残红染就英雄泪。莫道娇柔无劲气,傲骨深藏,独向寒秋立。千古兴亡皆入戏,花开犹唱虞兮曲。”
全词将虞美人的娇艳柔媚与霸王别姬的悲壮苍凉相融,字字似泣血,句句皆含情,把花与人的风骨写得淋漓尽致
“真真是绝唱!”海兰忍不住拍了下手,眼中满是震撼
晰月、青樱也听得怔住,片刻后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玉妍都忘了手中的茶点,只喃喃道:“原来花也能写出这般悲壮的滋味,真是闻所未闻。”
意欢更是听得心头激荡,待若璃吟罢,当即娇嗔着摆手:“不行~娘娘这词写得太妙了,我可得把娘娘作的这些诗词都一一誊写下来,好好收着才行!”
这话引得满室人都笑了起来,温宜连忙凑到意欢身边,拉着她的衣袖,脆生生道:“意欢嫂嫂,誊写好了可得给我也看看!我要把喜欢的句子背下来!”
玉妍也跟着附和,连说自己也要一份。一时间,室内的笑声与茶点的暖香交织在一起,热闹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