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赏胭脂水粉

乾隆四年一月底，长春宫正殿的鎏金铜炉燃着上好红罗炭，暖烟绕着梁间雕花漫开，却未完全驱散殿内微妙的氛围。今日殿中格外热闹，晰月、佟佳毓秀、赫舍里明慧三人更是众目焦点，一举一动都被落在眼里

晰月穿了身胭脂色喜鹊登梅浮光锦旗装袄裙，裙上喜鹊振翅、梅朵吐艳，浮光锦在暖光下泛着细碎亮泽，衬得她眉眼弯弯，满是藏不住的欢喜

她挨着意欢坐下，身子微微前倾，眼底亮得像盛了星光。意欢侧头看她，唇边漾开浅淡笑意，声音轻软：“你这好消息，太后娘娘知道了定会格外开心。”谁都清楚，晰月最得若璃疼宠，偏就爱她这份不掺假的娇俏，撒起娇来连若璃都忍不住软了心

晰月闻言，指尖轻轻落在自己尚平坦的小腹上——内里已是两个月的小生命，虽还无起伏，却让她满心都是盼头

她笑着点头，语气里满是期待：“可不是嘛！等五月中旬去圆明园避暑，我定要拉着皇额娘，把这事儿好好跟她说上半天！”

另一边，佟佳毓秀坐在绿筠对面，一身柔蓝色红梅枝暖缎旗装袄裙，墨绿枝桠衬着艳红梅花，素净中透着贵气。她坐姿端正，举手投足间沉稳内敛，眼底的从容已然显露出接手协理六宫之权后的气度，连应答时的语气都比从前更显稳妥

赫舍里明慧则挨着巴林湄若落座，桂黄色牡丹蜀锦旗装袄裙裹着她的身形，裙上牡丹开得雍容华贵，蜀锦的光泽温润细腻，将她本就端庄的气质衬得愈发典雅，一抬眼、一垂眸间，尽是大家闺秀的温婉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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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贺三位妹妹大喜了。”上首的琅嬅率先开口，她身着宝石蓝绣牡丹蜀锦旗装袄裙，裙面牡丹繁复精致，发间点翠凤尾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宝石的亮与点翠的鲜交相辉映，却难掩她眼底深处的一丝复杂

“多谢皇后娘娘。”晰月立刻笑着应声，语气里满是娇憨的真诚。佟佳毓秀与赫舍里明慧则微微颔首，唇边噙着浅淡笑意，礼仪周全却不逾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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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角的白蕊姬与海兰不约而同地垂着眼，指尖悄悄攥紧了袖角。白蕊姬眼底掠过一丝冷笑，心里暗忖：总算盼到这日，琅嬅的权柄终究是被分了，往后这后宫，再也不是她能说一不二的地方

她倒要看看，琅嬅到底有没有听进太后那番“舍得”的劝诫，若是还执迷不悟，往后的日子定不会好过

海兰的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小腹，心底翻涌着彻骨的寒意——当年那九个月的孩子，是琅嬅悄无声息夺走的，这笔血债她从未忘记。如今琅嬅失了往日的威势，她只愿好好护住眼下的安稳，亲眼看着琅嬅为过去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看她一步步走向该有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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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华坐在殿侧的位置，一身淡绿秋菊蜀锦旗装袄裙衬得她身形清瘦。裙面上的秋菊用浅黄丝线勾勒，花瓣舒展却不张扬，恰如她此刻不卑不亢的姿态——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面上瞧不出太多情绪，唯有偶尔转动的眼眸，藏着未散的郁结

席间众人的欢语、琅嬅的应酬，她都似听非听，目光却在某个瞬间，悄然扫过上首的琅嬅

那一眼极快，快得像无意掠过，眼底却翻涌着难以言说的复杂——她那没能保住的孩子，还在腹中安稳待了数月，却毫无征兆地流走，像根刺扎着：这事儿，定然与琅嬅脱不了干系

她悄悄攥紧了袖角，指尖触到冰凉的锦缎，才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重新垂下眼眸

殿内的暖意再浓，也暖不透她心底那片因失去孩子留下的寒凉，唯有那份未散的疑虑，还在悄悄提醒着过往的伤痛

……

“还有一件事。”琅嬅坐在上首，语气刻意放得温和，目光转向身侧的素练。素练立刻会意，抬手示意身后的宫女们上前，将一个个描金锦盒依次放在各嫔妃身边的案桌上，动作规整利落

“京城里‘三春晓’新出了‘酒醉花阴’胭脂与‘芙蓉映月’口脂，每样都备了不同颜色，妹妹们瞧瞧，合不合心意。”琅嬅话音落，眼底带着几分期待，等着众人的反应——这是母亲富察夫人特意提点的“人情往来”，她想着用这些时新物件，多少能缓和些往日的疏离

晰月、意欢、青樱、赫舍里明慧、钮钴禄如月、佟佳毓秀、张淑怡几人，家本就在京城，自小听惯了“三春晓”的名头，对这些胭脂水粉并不稀罕

晰月最先拿起锦盒，指尖挑出一罐水粉色口脂，对着光看了看，唇角弯了弯——颜色尚可，倒没和自己梳妆台上的重复，便随手放在案边

其余几人相视一眼，也慢悠悠地拿起胭脂盒翻看，动作间透着几分淡然，并无太多惊喜

意欢捏着小巧的胭脂盒，指尖轻轻摩挲着盒面，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琅嬅这举动，显然是富察夫人支了招，想靠这些小物件拉近距离

可后宫里的人心隔阂，哪里是几盒胭脂就能弥合的？她悄悄抬眼扫过殿内，没再多言

……

巴林湄若与绿筠见锦盒里的胭脂口脂色泽鲜亮，倒真心觉得好看。湄若出身草原巴林部落，绿筠来自江南水乡，鲜少接触京城里传闻最盛的胭脂水粉，此刻拿起一盒桃红色胭脂，指尖轻点粉质，眼底满是新奇

李昭华只淡淡扫了眼案上的锦盒，便收回了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角——她忘不了腹中孩子莫名流走的痛，总疑心琅嬅会在这些贴身物件里动手脚，哪怕是胭脂水粉，也不愿碰分毫，只当是暗藏的慢性毒物

白蕊姬与海兰则面色丝毫未变，指尖虽碰着锦盒，心底却满是不屑

二人与琅嬅积怨已深，怎会信她靠几盒胭脂就能装好人？她们最是清楚，琅嬅这般“示好”，不过是被皇上狠狠敲打后，暂做的收敛罢了，骨子里的伪善与阴毒，哪会轻易改变

琅嬅看着底下嫔妃们或平淡接受、或淡然翻看的模样，心底满是不解——明明是精心准备的时新物件，怎么没换来预期的热络？她哪里知道，人心的距离，从不是这点小恩小惠就能拉近的

席间，意欢悄悄与青樱对视一眼，二人眼底藏着相同的了然：钮钴禄如月、赫舍里明慧、佟佳毓秀、张淑怡几人家世优渥，哪会缺这点胭脂水粉？

她们早已习惯用三春晓的物件，寻常日子里，凭着份例或私银，随时能通过内务府采买，琅嬅这赏礼，实在没什么新意

不过转念一想，倒也算她终于摸到了一丝人情往来的门道，总算不是从前那般只懂紧握用度了

……

……

钟粹宫西偏殿的暖阁里，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案上，映得那盒从长春宫送来的胭脂水粉愈发鲜亮

薛宝钗半靠在铺着锦垫的榻上，一手轻轻护着近足月的隆起腹部，目光落在锦盒上，眼底掠过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只觉琅嬅这番示好，终究还是落了俗套

她指尖轻轻划过盒面的描金花纹，心里暗自思忖：琅嬅这分明是暂时服软，却还没摸透人情往来的门道

这“三春晓”的胭脂口脂，虽说在京中有名，可只要有银子，谁不能通过内务府采买？于她们而言，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物件

想到这，她不禁微微蹙眉——琅嬅也是富察氏嫡女，自小定是好吃好喝、锦衣玉食养着的，怎会不懂这些胭脂水粉本就是闺中寻常之物，算不得什么稀罕心意？

若她真肯用点心，便该知晓自己眼下最需什么。不说送些产后坐月子用的人参、燕窝，便是给即将出世的孩子备几匹软滑的软缎，也比这几盒胭脂水粉来得贴心实在。这般敷衍的物件，哪里能暖得了人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让莺儿将锦盒收起来，目光重新落回腹部，指尖温柔地轻轻摩挲——比起琅嬅这些虚浮的示好，她更在意腹中孩子能平安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