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仙馆内,暖阁里的银霜炭烧得正旺,却驱不散琅嬅脸上的惊色
她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瓷杯与杯托碰撞出轻响:“被皇上赶出来了?!你才去万方安和多久,他怎么就知道了?”
清漪垂着头,指尖绞着旗装的衣角,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娘娘,皇上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见了我只一句‘出去’,连我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不给机会,就要自己找机会!”琅嬅没等她把话说完,便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的笃定,“额娘买下你的时候就说过,像你这般柔媚温顺的模样,没有男人会不动心。你只需再找机会靠近皇上,用点心思,他总会看到你的好。”
清漪依旧垂着眼,心底却泛起一丝茫然
她仔细回想,自除夕那晚侍寝后,皇上再没召过她
那晚的情形还清晰在目,弘历的眼底没有半分寻常男子的情欲,只有一片淡然,仿佛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摆设——这份淡然,比任何斥责都让她心慌
……
清漪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指尖泛白,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试探:“如果……如果我试着引诱太后,让她与我有亲密接触呢?”方才在万方安和,若璃连她轻微勾人的眼神都没能抵御,若是再进一步,未必不能让太后对自己上心
琅嬅闻言猛地抬眼,目光锐利得像淬了冰,语气斩钉截铁:“你会死。”
那三个字说得极重,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皇上视太后为底线,你敢动她半分心思,他绝不会让你活过第二天。”
清漪被她的话吓得心头一颤,却仍不死心,声音带着点侥幸:“可如果……如果那时太后护着我呢?只要太后开口,皇上总不能不给她面子吧?”
……
琅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思索片刻后才淡淡开口:“太后确实没见过你们扬州瘦马那些勾人的手段,皇上也绝不会特意跟她说这些腌臜事,这倒是你的机会。但你要想清楚,你得有真本事,让太后打从心底里喜欢你、护着你,而不是只图一时新鲜——这份本事,你有吗?”
清漪猛地抬起头,眼底瞬间燃起光亮,用力点了点头,语气里满是急切的笃定:“只要能再给我进万方安和的机会,我一定能做到!娘娘您只要帮我打通这层关节,让我再见到太后,凭我那些手段,总能让她对我心软。”
她说着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丝诱人的期许,“等太后真的护着我了,皇上那边也不会再对我这般冷淡,到时候我帮着娘娘,您的宫权自然能慢慢收回来。”
琅嬅看着她眼底的孤注一掷,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再进万方安和这事,风险不小,不能贸然行事。你先回去等着,这事我会想办法,有消息了再让人通知你。”
……
……
长春仙馆暖阁里的这番对话,没承想被窗外廊柱后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听了去——他正是弘历除夕那晚,特意让李玉在清漪身边安插的眼线,此刻得了消息,便悄无声息地绕开众人,快步往九州清晏去报信
九州清晏的内室里,暖炉烧得正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错认水香气
弘历刚从万方安和回来,褪去外间的常服,只着一件月白锦缎里衣,靠在榻上的软垫里,手里捧着温热的错认水,闭着眼放空思绪,眉宇间还带着几分与若璃相处后的柔和
……
李玉在殿外接到小太监的禀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事关太后,他真怕惊扰了皇上,可又不敢隐瞒。犹豫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轻手轻脚地躬身走进内室,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皇上……”李玉停在榻边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压得又轻又小心,生怕打断皇上的休憩
……
弘历眼皮没抬,只淡淡“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李玉咽了口唾沫,嗫嚅着凑近了些,将小太监听来的、长春仙馆里清漪与琅嬅的对话,一字一句细细说了出来,连清漪那番“引诱太后”的话都没敢遗漏
……
弘历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眼底的柔和瞬间褪去,只剩下刺骨的冷意——他原想留清漪一条活路,没成想她竟胆大包天,敢把心思动到若璃身上。这份怒意与后怕交织在一起,连他自己都无法描述此刻的心情
沉默片刻,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冷得像冰:“那个扬州瘦马,处理了吧。”
……
“嗻!”李玉连忙躬身应下,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连额角都冒了细汗,不敢再多待一秒,躬身轻步退了出去,生怕再触到皇上的怒火
……
弘历握着杯盏的手还在不住收紧,指腹因用力而泛白,瓷杯冰凉的触感根本压不住心底翻涌的怒意与后怕
下一秒,他猛地松开手,杯盏“哐当”一声砸在金砖地面上,温热的错认水溅了满地,碎裂的瓷片四散开来,在暖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他靠在榻上,胸口仍在微微起伏——一想到清漪竟敢盘算着对若璃动心思,他便觉得一阵心悸
此刻他满心只剩庆幸,幸好除夕那晚就安排了人盯着清漪,幸好消息传得及时,若真等清漪把心思付诸行动,他不敢想,皇额娘会遭遇什么,更不敢想,自己会做出怎样失控的事来
……
……
第二日清晨,长春仙馆暖阁的银霜炭虽仍烧得炽烈,却驱不散琅嬅眼底骤然翻涌的惊惧
她猛地攥住素练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都带着颤意:“你说什么?清漪她……突发心悸没了?”
素练垂着头,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不确定:“回娘娘,方才长春仙馆的小太监来报,说清漪答应今晨被发现时,已经没了气息,太医诊脉后只说是心悸猝发,具体缘由还没查清楚。”
琅嬅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身后的梨花木椅上,椅腿与金砖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她扶着椅扶稳住身形,指尖冰凉,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回昨夜与清漪的对话——那句“你会死”的警告还在耳边,此刻竟成了谶语
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声音发紧地安慰自己:“应该不会察觉的……那晚谈话你也在外头守着,没让旁人靠近,定不是那事儿暴露了,许是她自己身子弱,真就……真就没扛住。”
话虽如此,她却不敢再深想,只能匆匆挥了挥手,让素练退下,仿佛只要略过此事,便能将那点不安彻底压下去
……
曲院风荷的水榭里,白蕊姬正捏着茶盏浅啜,听侍女说起清漪的死讯,手中的茶盏猛地一顿,温热的茶水溅出几滴在素白的手背上
她抬眼看向对面的钮钴禄如月,眼底满是惊疑:“你听见了?清漪就这么没了?她前几日不还在九州清晏外候着求见皇上吗?这才多久,怎么就突发心悸没了?她到底做了什么,能让皇上……连一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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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放下手中的绣绷,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锦缎上未完成的纹样,眉头微蹙:“谁知道呢。前几日还听说她去了万方安和,想借着太后的屏风讨好感,怎么转头就没了……这宫里的事,素来是看着平静,底下藏着的风浪,咱们哪能全看清。”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瞧见了几分忌惮——一个低位份答应的死,竟透着这般不寻常的意味,让人心头发寒
……
涵古茹今的窗边,晰月正给摇篮里的永珺掖好被角,听侍女提及清漪的死讯,动作蓦地一顿,脸上满是茫然:“清漪答应?就是除夕那晚跳《虞美人》的那位?怎么会突然没了?前几日我去万方安和给皇额娘请安,还远远瞧见她在石桥上候着,看着身子也没什么不妥啊。”
一旁的意欢正临窗看书,闻言缓缓放下书卷,眉头拧起,眼底掠过一丝深思:“没那么简单。她若只是安分待在长春仙馆,断不会落得这般下场。定是那日从万方安和回去后,又做了什么触怒皇上的事,或是……皇上查到了什么不该查的。”
她想起那日在万方安和,清漪眼尾勾着虞美人纹样,用柔媚眼神讨好若璃的模样,心底隐隐有了猜测——怕不是这清漪,真敢打若璃的主意,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
武陵春色的花房里,黛玉正手持银剪,细细修剪着瓶中的红梅枝,听白鹭轻声禀报清漪的死讯,手中的银剪骤然停在半空,红梅的细枝从指尖滑落,轻轻撞在瓷瓶上
她垂眸看着瓶中盛放的红梅,眉心微蹙,眼底泛起一丝了然的轻叹:“她终究是没听进去。那日在梅园,我便隐约提醒过她,皇上对太后的心意,不是她能轻易撬动的,可她偏要抱着侥幸,往不该碰的地方闯……”
她抬手拾起滑落的梅枝,重新递到唇边轻嗅,梅香清冽,却驱不散心底的几分怅然——清漪的死,看似是“心悸猝发”,实则是踩破了皇上的底线,这般结局,早在她试图用媚态算计太后时,便已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