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五年九月初·圆明园万方安和
午后的阳光透过水榭雕花窗棂,洒在铺着软绒的太师椅上,暖得正好
檐下挂着的宝石珠与碧玺珠串成的风铃,被穿堂风拂得轻轻晃动,细碎的碰撞声清脆悦耳
廊下悬着的几只深棕色蝉翼纱小香囊,随着风势轻摆,里头紫茉莉的甜香、竹叶的清冽与桃花瓣的淡雅混在一起,漫在空气里,格外沁人心脾
……
若璃捧着玛瑙碗,用银勺挖了一口蔷薇青桔冰雪冷圆子——冰凉爽滑的圆子裹着蔷薇的淡香与青桔的酸甜,在舌尖轻轻化开,瞬间驱散了午后的几分慵懒
她舒服地眯起眼睛,脚尖不自觉地轻轻翘了翘,转头看向身侧的苏逸尘与傅恒,语气里满是邀功般的得意:“好吃吧?我跟小厨房说加了点青桔,是不是比单纯的甜口更清爽?”
……
苏逸尘坐在她左手边,手里端着盏雪泡梅花酒,澄澈的酒液里浮着几片新鲜梅瓣
他尝了口冷圆子,又抬手轻轻捏了捏若璃的鼻尖,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肌肤,眼底笑意温柔:“也就只有你,能琢磨出这么些新奇点心,把寻常的冷圆子都做得这般有滋味。”
坐在若璃右手边的傅恒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垂眸抿了口雪泡梅花酒,清冽的酒香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点微妙的酸涩
他暗自无奈——不过是苏逸尘捏了捏若璃的鼻子,不过是兄长对妹妹的亲昵举动,自己竟也忍不住在意,这醋吃得,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可抬眼看向若璃眼底的笑意时,那点酸涩又悄悄淡了,只余下满心的温和,他拿起银勺,也舀了一口冷圆子,轻声应和:“确实好吃,清爽不腻,很合午后的胃口。”
若璃捧着冷圆子碗,想起冬日趣事,眼底漾起细碎的光,轻声说道:“一月底雪后初晴那夜,我还跟鸢尾一起去踏雪寻夜景呢。我们特意去了上下天光,你都没瞧见,那晚的湖面美极了——漆黑的夜色里,湖水像被人撒了一把碎星子,又似有无数盏迷你孔明灯浮在水面。远处楼阁的宫灯晕着暖黄,近处廊下的烛火晃着微光,连我们俩手里提着的珠灯,那圈柔和的光晕都尽数映在碧波里。层层叠叠的光纹跟着水波轻轻晃,一会儿聚成一团暖融融的光,一会儿又散成漫天细碎的光点,简直像把整片夜空的星光都揉进湖里了。”
……
“一月底啊。”苏逸尘放下酒杯,想起冬日的寒夜,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你们两个姑娘家夜里出去,动静再小,怕是也惊动弘历了吧?”
若璃立刻放下银勺,连连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小倔强:“才没有呢!我们俩特意轻装出阵,就带了小夏子、云香,再加上十几个侍卫跟着,脚步都放得轻轻的,怎么会惊动他?”
……
傅恒坐在一旁,听着“十几个侍卫”,眉心悄悄蹙起——冬日夜黑路滑,上下天光临水而建,本就偏僻,仅凭十几个侍卫护着,实在太危险了
他握着酒盏的手指紧了紧,眼底掠过一丝担忧,却没打断若璃的话,只静静听着
苏逸尘看着若璃较真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微微抬起的下巴,语气里满是调侃:“还说没有?你那晚刚出万方安和,弘历就收到消息了,我也是后来听福生提了一嘴。况且我还知道,你踏雪寻夜景,第一个邀约的是玉贵人,没先跟弘历说——你猜,他心底是不是偷偷吃醋了?”
若璃眨了眨眼,脸上的小倔强渐渐褪去,语气软了下来,带着几分委屈的辩解:“我这不是想着,他那几日批折子,肯定早就累得睡着了,不想打扰他嘛。再说了,我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我儿子弘历呀,只是怕他休息不好才没说的。”
若璃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亮了亮,语气里满是赞赏:“对了,还有清秋——就是前些日子在园子里给我插花的冷答应,她的插瓶手艺可真不错,配色、构图都透着巧思,跟我算得上是旗鼓相当了。而且这姑娘性子也好,清爽又清泠,安安静静待在一旁时,就像廊下悄悄开着的玉簪花,看着就让人舒服。”
……
苏逸尘听她夸赞冷清秋,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不动声色地瞥了傅恒一眼——他自然知道傅恒与富察家的牵扯,也清楚冷清秋,若璃这般直白夸赞,倒不知傅恒心里会怎么想
傅恒面上依旧维持着平和,指尖却悄悄摩挲着盏沿,冰凉的瓷面也压不住心底泛起的波澜
听到“冷清秋”三个字,他心底暗自思忖——这个女子是自己额娘一手安排的棋子,本是要帮着琅嬅在后宫争权,如今入了宫,竟还得了若璃一两分真心喜欢,倒比预期中多了几分变数
他迅速压下心底的思绪,抬眼看向若璃时,眼底已漾开温和的笑意,语气温和地附和:“娘娘看得准,冷答应应该是个知分寸的。”
只是这话落进心里,却藏着另一层未说出口的考量——她若能安安分分守着本分,借着若璃的喜欢在后宫立足也无妨
可若是敢像先前的清漪那般,动不该动的心思,无论是皇上、苏逸尘,还是他自己,都绝不会容她,到时候怕也会落得个“突发心悸”的下场,悄无声息地从后宫里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