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蕊姬指尖捻着鬓边粉棠绒花,悄悄朝绿筠、晰月挑了挑眉,手肘轻碰了碰两人的胳膊,眼神往场中一瞟,明摆着是示意她们留心瞧这席间的微妙动静,看一场无声的热闹
意欢却浑然未觉般,只垂眸赏着身前的金丝团菊,指尖拂过花瓣上的细绒。她心底暗自想着,若是太后组织这场秋日宴,定不会这般处处藏着暗流——届时定是众人围坐,从南方的秋日诗词聊到北方的秋景雅事,欢声笑语里满是自在,哪会像如今这样,连眼前这满园盛景,都勾不起她半分作诗词的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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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冷清秋的目光落在了廊角那丛素白玉簪花上,清泠的声音缓缓响起,打破了片刻的沉寂:“明代张以宁曾作诗句咏玉簪花,说它是‘月女乌云滑,瑶笄坠许长。花神藏不得,清露一帘香’,还将这花誉为瑶池仙子,倒是极贴切的。”
这话落进李昭华耳中,她握着茶花的指尖微微一顿,抬眸看向冷清秋——这女子哪里是在单纯咏花?分明是借着玉簪花自比,暗里藏着不服输的劲儿,倒比表面看着的清凌模样,多了几分藏不住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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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巴林湄若爽朗的声音接了上来,她凑到玉簪花丛前,伸手轻嗅了嗅花香,眼底满是真切的赞赏,“这玉簪花看着素净,却越瞧越有味道,花瓣上沾着的清露,倒让它多了几分灵气,确实耐看的紧。”
博尔济吉特舒敏站在一旁,听着这话轻轻笑了笑,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早瞧出来了,冷清秋这话看似咏花,实则是在暗暗表露心迹,那藏在清泠外表下的野心,可不就像这玉簪花一般,看似不起眼,却想着在百花丛中争一份自己的位置
赫舍里明慧、佟佳毓秀、薛宝钗、张淑怡与钮祜禄如月几人,也瞬间品出了其中的意味
她们交换了个眼神,心底都明镜似的:冷清秋哪里是在夸玉簪花?
她是在说,玉簪花从不是只能开在廊下的不起眼花草,它照样有底气、有能力,和牡丹、芍药、木兰、紫藤萝、木芙蓉这些艳压群芳的名花一较高下——这分明是在为自己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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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海兰看着这一幕,低低地呢喃了一声,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白蕊姬恰好瞥见,挑了挑眉,眼底闪过几分看热闹的兴味——看来往后的后宫,是不会再冷清了,有这么个藏着心思的冷答应在,日子想必会热闹许多
青樱抬手轻轻拂过袖角的绿萼梅绣纹,指尖蹭过细腻的丝线,目光先落在廊下的冷清秋身上——方才那番借花言志的话,字字都透着不甘居后的野心,哪还有半分初入宫时的恭顺模样
她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琅嬅,见皇后脸上仍挂着温和笑意,心底暗自思忖:怕是琅嬅此刻还在暗自庆幸,觉得自己找的这枚棋子有几分能力,能帮着争回些权柄。可皇后哪里想得到,这棋子早已生了自己的心思,野心藏不住,往后能不能听话,怕是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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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鸢尾,却全然没将这席间的暗流放在心上。对她而言,除了皇上和太后的话,旁人的言语、席间的微妙,素来入不了她的耳
她只顾着在花丛间穿梭,一会儿折下朵盛放的百合,一会儿掐住枝缀着晨露的秋海棠,又顺手摘了几支雪色茉莉、艳红茶梅,都递给身后的侍女春桃捧着,眉眼间满是雀跃:“这些花颜色正好,带回永寿宫插在青瓷瓶里,定能添些生气。”
说着,又眼尖地瞧见不远处的山茶,脚步轻快地奔了过去,半点没留意身后众人各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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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冷答应觉得,山茶花与玉簪花如何?”
李昭华的声音忽然响起,清冷又带着几分不容错辨的锐利,她指尖捏着那支红茶花,花瓣上的晨露顺着指尖滑落,目光直直落在廊下的冷清秋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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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青樱、张淑怡几人都微微一愣——青樱捻着袖角的手顿了顿,张淑怡捏着桂花瓣的指尖僵了僵,巴林湄若刚要凑近玉簪花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连素来沉稳的赫舍里明慧、钮祜禄如月,眼底都闪过一丝意外
谁也没料到,向来孤高自傲、不掺和后宫纷争的宁贵人,竟会是第一个对冷清秋发难的人
唯有海兰、白蕊姬与薛宝钗三人,神色依旧平静,眼底藏着几分了然
她们都记得,乾隆三年十一月,李昭华怀着六个多月的孩子,却莫名小产,虽未抓到确凿证据,可李昭华心里早认定是琅嬅下的手——只是她始终没弄明白琅嬅究竟用了什么手段
如今冷清秋明摆着是琅嬅那边的人,李昭华此刻开口发问,哪里是真的想问花?
分明是借着“花”的由头,将对琅嬅的怨怼,悄悄迁到了这枚刚冒头的“棋子”身上
冷清秋意外,竟会是这位宁贵人先发难,却是问山茶花与玉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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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清秋心头掠过一丝意外——她原以为率先发难的会是对自己多有审视的佟佳毓秀或钮祜禄如月,却没料到竟是素来孤高、鲜少开口的宁贵人李昭华,更没想到对方开口问的,竟是山茶花与玉簪花的比对
她定了定神,抬眸看向李昭华,清泠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沉稳:“山茶花骨朵饱满,开时艳而不灼,自带一身傲骨;玉簪花则素净淡雅,花瓣凝着清露,透着几分清淡。况且二者花期各有不同,一个绽于冬春,一个开在夏秋,实在难分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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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刚落,李昭华便缓缓接了口,语气依旧淡然,可字句都藏着锋芒:“可依我看,玉簪花虽瞧着清淡,藏在花瓣里的香气,却比盛放的牡丹还要馥郁几分呢。”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心里都亮堂了——李昭华哪里是在论花?分明是暗指中宫琅嬅,而冷清秋看似清凌,骨子里的野心却比“牡丹”还要浓烈,这话明晃晃地想将二人推到对立面上
青樱捻着袖角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惊叹;海兰垂眸浅笑,指尖轻轻摩挲着帕子
白蕊姬挑了挑眉,悄悄与绿筠交换了个眼神;连钮祜禄如月、张淑怡几人,也忍不住在心底叫绝,目光齐刷刷地落在琅嬅与冷清秋身上,等着看二人如何应对
冷清秋的眼眸瞬间更添了几分清冷——她此刻才算真正看清,李昭华绝非表面那般孤高避世,这份借物喻人的敏锐与锋利,远不是自己能小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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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琅嬅听到这话,脸上那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瞬间僵住,像是被秋风吹凝了一般
她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白玉茶盏,骨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连指腹都蹭上了盏沿的凉意
李昭华这话哪里是论花,分明是戳中了她的要害——一来故意将冷清秋的“野心”与自己的“中宫之位”绑定,明着挑拨她对这枚棋子的信任,逼得她要么舍弃冷清秋,要么承认自己纵容下属觊觎权位;二来那句“香气比牡丹馥郁”,更是暗讽她这个“牡丹”般的中宫,德不配位,丢尽了中宫的体面
琅嬅垂眸看着茶盏里晃动的茶汤,心底又急又恼,却偏偏不能当众发作,只能强压着情绪,指尖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几乎要将那温润的玉盏捏碎
佟佳毓秀、张淑怡、赫舍里明慧与薛宝钗四人,目光紧紧锁在琅嬅与冷清秋身上——毓秀松绿裙上的木兰绣纹随呼吸轻晃,眼底满是探究
张淑怡紫罗兰色裙角扫过青砖,唇角勾着一丝看戏的淡笑;明慧莲瓣红旗装衬得她面色沉静,却在不经意间攥紧了袖口
薛宝钗秋香色裙上的姚黄牡丹纹依旧贵气,指尖却悄悄抵着茶盏边缘,等着看冷清秋如何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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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论香气馥郁,谁又及得上园角那丛茉莉?”冷清秋忽然抬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清泠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从容,“毕竟茉莉素有‘人间第一香’的名头,清雅又绵长,倒比牡丹的浓艳、玉簪的幽隐,更得几分人心。”
她这话巧妙绕开李昭华的诘问,既没承认“玉簪喻己”,也没接“牡丹比中宫”的话茬,反倒将话题引向了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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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白蕊姬看得眼睛一亮,指尖捻着鬓边绒花轻轻晃了晃,还悄悄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绿筠与晰月——绿筠暖橘色裙上的如意纹衬得她眉眼弯弯,晰月胭脂色裙上的松鼠楂树绣纹鲜活,三人眼底都藏着看好戏的兴味,只觉得这一来一回的交锋,比满园秋景还要有趣
海兰与青樱也悄悄交换了个眼神:海兰烟蓝色裙上的蔷薇枝蔓绣纹细腻,垂眸时眼底闪过一丝赞许
青樱绿色裙上的绿萼梅素雅,眉头却轻轻蹙着——冷清秋这步棋走得巧,可李昭华素来敏锐,未必会就此罢手,她们倒要看看,这位孤高的宁贵人接下来会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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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李昭华听完,只是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红茶花,淡声道:“是么……原来在冷答应看来,牡丹的贵气,竟及不上茉莉的清雅?”
她依旧没松口,反而顺着冷清秋的话头反问,将“牡丹”与“茉莉”的对比重新抛出,暗里仍在紧扣“中宫是否称职”的核心,逼得冷清秋不得不再次回应
琅嬅见冷清秋接连应对已显吃力,再耗下去恐生变数,索性开口解围,语气尽量维持着中宫的平和:“茉莉有茉莉的清雅馥郁,牡丹有牡丹的雍容贵气,各有各的好,本就无需分个高下。”她这话明着是圆场,实则是想尽快掐断这场暗藏锋芒的对话,免得再牵扯出更多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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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李昭华低低呢喃着,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她缓缓从桂花树上直起身,原本倚着树干的姿态散去,脊背挺得笔直,一身品月色云锦绣旗装衬得她孤高自傲的气质愈发浓烈,目光直直看向琅嬅,那股毫不退让的锋芒,竟像是要直接逼向中宫
紧接着,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父亲,四品武将李明瑞……今年除夕前,就要从边关跟随纯亲王一同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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