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八年五月上旬的晨光,温柔漫过四面环水的万方安和
卐字形殿宇连缀着四道游廊与水榭,尽数倒映在澄澈的湖水中,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粼粼波光,将廊柱上的烟紫色蝉翼纱帷幔吹得轻轻晃动,金线蝴蝶绣纹似要随波飞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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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廊深处辟出一方雅致角落,梨花木小桌摆在临湖处,桌面上铺开几张雪浪宣纸,紫毫笔搁在红珊瑚笔架上,一方端砚里研好的墨汁泛着细腻光泽
六岁的锦瑶坐在软凳上,小小的身子裹在胭脂红星罗缎绣兔纹旗裙里,裙上的白兔绣得憨态可掬,粉宝石桃花珠花与琉璃兔子发钗缀在发间,粉珊瑚珍珠项圈衬得她脖颈愈发莹白,软乎乎的小手握着紫毫笔,一笔一画认真写着《千字文》,偶尔抬眼望向湖面,睫毛像小扇子般轻轻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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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坐在一旁的贵妃榻上,身着水绿色星罗缎绣荷花大袖衫齐腰襦裙——外层水绿大袖衫似将荷塘缩于衣上,银线绣出的荷叶层层叠叠,粉白荷花半开半绽,花瓣边缘缀着细小的珍珠串,仿似晨露欲滴
内搭浅绿交领襦,下配同色齐腰裙,裙角绣着细密水纹,走动时似有涟漪泛起
随云髻上插着绿宝石荷花珐琅嵌碧玺步摇,碧玺碎钻耳坠垂在耳畔,手中轻摇一把缂丝团扇,扇面是百蝶穿鸢尾花与白玫瑰的纹样,蝶翼上嵌的彩欧泊与蓝宝石在光下流转,扇柄处挂着枚沉香木雕蝙蝠坠,翅膀上嵌的绿松石莹润如露,轻轻晃动便散出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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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桌上摆着各式精致茶点与饮品:玉露团缀着细碎花瓣,荔枝、杨梅颗颗饱满,绿葡萄串泛着莹润光泽
石榴海棠饮盛在青釉杯里,玫瑰奶豆腐羹装在绿玛瑙碗中,枇杷露则用白瓷小盅盛放,甜香混着果香,漫在游廊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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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太后娘娘疼惜,送来的星罗缎,嫔妾拿到手就赶紧给锦瑶做了这身衣裳,这胭脂红色衬得孩子愈发白净,好看得紧。”
一旁坐在描金椅上的敏贵人白蕊姬开口,她身着桃粉色月华纱绣葫芦纹旗装,葫芦纹绣得小巧讨喜,手中捧着杯石榴海棠饮,目光落在不远处写字的锦瑶身上,眼底满是感念与柔软
若璃闻言轻笑,指尖轻轻拨弄着扇柄上的蝙蝠坠:“这颜色确实衬锦瑶,孩子就该穿得鲜活些。你送的寿礼也精巧,竟想着给我备了柄马鞭,手柄处镶的那圈细碎绿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光,别提多合心意了——我每年秋日去百骏园,大都要常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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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蕊姬听了,脸上笑意更浓,眼底闪过一丝笃定——她早就知道,太后娘娘喜欢这类实用又精巧的物件,特意让造办处按马场常用的马鞭样式改良,添了绿宝石点缀,果然合了娘娘的心意
游廊外的湖水轻轻拍打着石岸,锦瑶的读书声、两人的闲谈声混着风声,满是五月里独有的闲适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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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紫藤萝花架,洒下斑驳的光影
白蕊姬牵着锦瑶的小手往武陵春色走,身后的俗云与小太监小心翼翼捧着托盘与食盒——食盒里装着若璃特意让带回来的荔枝、杨梅与玫瑰奶豆腐羹,托盘上并排放着两个锦盒,一盒是给白蕊姬的蜜合香,另一盒里则是若璃亲笔写的赵孟頫《赤壁赋》,专为锦瑶临摹练字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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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一处回廊下,就听见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哟,敏贵人这是从万方安和回来了?”
白蕊姬抬头望去,只见钮祜禄如月倚在紫藤萝花架下,一身正红色蜀锦绣芍药旗装格外惹眼,芍药花纹用金线勾勒,在阳光下泛着华贵光泽,发间簪着赤金点翠步摇,衬得她气场十足
白蕊姬连忙拉着锦瑶福身行礼:“荣妃娘娘安。娘娘今日这身旗装真亮眼啊”
说着,她转头对俗云与小太监吩咐,“你们先带公主回院落,把食盒里的东西摆好,仔细别洒了。”待两人领着锦瑶走远,才直起身与钮祜禄如月相对
钮祜禄如月目光落在白蕊姬手中的锦盒上,语气里带着几分艳羡:“真是好命啊敏贵人,锦瑶才六岁就能常去万方安和,太后还特意给她写了临摹的字帖,这份疼惜可不是谁都能得的。”
她轻轻摩挲着袖口的芍药纹,眼底满是可惜,“只恨我家锦婳太小,才两岁,性子还没定,至少要等五岁才能常带出去见人,不然也能去万方安和讨太后欢心。”
白蕊姬听出她话里的羡慕,却故意岔开话题,眼底闪过一丝看热闹的狡黠:“荣妃娘娘与其惦记着让公主讨太后喜欢,不如想想八月初回宫后,睦常在的事。那道金线仙山楼阁屏风,是睦常在送的寿礼,胭脂虫蜀锦做底,嵌了金箔与珊瑚,当时连皇上都夸雅致,太后更是直接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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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毕竟佟佳毓秀也是佟佳氏出身,如今虽只是常在,可凭着这屏风讨了太后的眼缘,等回宫后宫里的局势,说不定会有新变化呢?”
白蕊姬本就看热闹不嫌事大,知道钮祜禄如月素来在意位份高低,故意提起佟佳毓秀,想看看她的反应
谁知钮祜禄如月听完,只是轻轻嗤笑一声,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紫藤萝花瓣:“一个小小的常在罢了,也值得我放在心上?我如今是妃位,掌着部分宫权,她佟佳毓秀就算讨了太后几句欢心,也改不了位份低微的事实。再说,宫里的局势哪是一道屏风就能轻易变的,敏贵人还是操心好自己的事吧。”话里满是不屑,显然没把佟佳毓秀放在眼里
回廊上的紫藤萝花瓣轻轻飘落,落在两人的裙角上。白蕊姬见她态度强硬,也不再多言,只笑着打了个哈哈,心里却暗自想着:如今瞧不上,说不定日后就会后悔——太后记着的人,可从不会一直停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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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蕊姬刚回到与绿筠同住的院落,就见绿筠正从院外走进来,一身深绿云锦绣桃纹旗装格外雅致,桃纹绣线用淡粉与米白交织,衬得她气质愈发温婉
白蕊姬笑着迎上前:“纯嫔姐姐,这是刚从三松斋看二皇子永璋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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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筠眉眼间带着温柔笑意,走到廊下的梨花木椅上坐下,可心连忙递上一杯温茶。她接过茶盏,轻声感叹:“是啊,前几日得了太后娘娘赏的星罗缎,特意给永璋做了身洒蓝色的常服,那料子在光下泛着细碎星光,像把夜空织在了衣上,永璋穿在身上,别提多精神了。”
说着,她又看向白蕊姬,眼底满是赞许,“你给锦瑶做的那身胭脂红星罗缎旗裙也好看,衬得孩子跟个粉团子似的,又软又可爱。”
提起永璋,绿筠的笑意更浓,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永璋如今八岁,性子愈发温和知礼,在三松斋跟着苏承安大人与张叙白大人读书,不仅功课认真,待人也谦逊”
她顿了顿,语气里满是安心,“连皇后娘娘的大皇子永琏,也是沉稳出色的性子,两位大人是皇上亲自选的,教导得用心”
白蕊姬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端起俗云刚泡好的老君眉浅啜一口,茶香混着院中的栀子花香,格外清爽
她放下茶盏,笑着点头:“可不是嘛,太后娘娘的眼光一向好,赏的料子既好看又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