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坦荡荡与杏花春馆本就地界相邻,归途亦是顺路,众人便一道往回走
宫灯的光晕在青石板上铺开,映着沿岸矢车菊的残影,晚风里还带着白日残留的花香,原该是惬意的回程路,却被方夷骤然冷下来的气氛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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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跟在若璃身侧时,方夷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鲜活,在离开若璃视线范围后,他便瞬间换了副模样——脸上的笑意尽数褪去,周身散出冷厉的戾气,手里那枝蓝紫矢车菊被捏得花瓣发皱,转头直直看向身后的魏紫,声音里淬着冰:“敢当着众人的面,要我送给娘娘的玉佩,你真够有胆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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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走在前面的宋一梦、宋一汀顿时愣住,脚步下意识停住;佟佳玉录玳、钮钴禄如霜、乌雅乌云珠、完颜静仪也纷纷回头,眼底满是惊讶——谁也没料到,方夷会在归途突然发难,而且语气这般不留情面
庄寒雁、庄宇珊姐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裴月瑶也停下脚步,悄悄攥紧了帕子,显然也没料到局势会突然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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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鹤川、江堇风、燕京墨倒不算意外,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方夷的性子他们最清楚,白天在院落里被魏紫那般拿捏,火早就憋在心里了,此刻没了若璃在场,自然要把这口气发出来
燕京墨甚至往后退了半步,悄悄拉开距离,免得被两人的争执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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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紫却半点不惧,反而微微挑眉,朱红裙角在宫灯下发着光,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挑衅:“方夷,你该庆幸太后娘娘那时留了后手,若不是娘娘说要参与排名,你的玉佩,今日就该是我赢诗词彩头的物件了。”
她说着,还故意抬了抬下巴,那副带着家世傲气的模样,看得一旁的薛宝琴都忍不住皱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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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决明、顾九思、崔晏三人眉头也轻轻蹙起——魏紫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她仗着父亲魏钟是从三品冀州协领,比方夷父亲方元初的四品翰林院学士高半阶,手里握着点地方兵权,便敢这般直白地与方夷叫板,连半点世家贵女的体面都不顾,再这么下去,怕是要闹得不可开交
宋一梦、宋一汀悄悄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不解——魏紫到底是图什么?
方夷的拒绝已经够明显了,她偏要这般执着,甚至不惜撕破脸,难道真以为凭着家世就能逼得方夷低头?
方夷听着魏紫的话,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区区一个从三品的地方协领,手里那点可怜的兵权,你真觉得我会放在眼里?”
他往前逼近半步,眼底的戾气几乎要溢出来,“别以为仗着你爹的官位,就能在园子里横着走——这里是圆明园,不是你魏家能撒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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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可没想在园子里‘撒野’。”魏紫迎着方夷的戾气,语气反倒愈发从容,朱红裙角在宫灯光晕里轻轻晃了晃,“圆明园是太后娘娘的地界,我做的每一步,都在规矩里讨我想要的东西罢了——既没扫了娘娘的兴致,也没碰她护园子清净的底线,这般举动,本就是被允许的。”
她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的锐利,直直看向方夷:“不然你想啊,若是我真的逾矩了,娘娘当时在院落里,早就直言拒绝我的请求了,又何必绕着弯子逗我?”
这话像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众人心里——魏紫竟把若璃的通透与底线摸得这般清楚!
她算准了若璃护短却不偏私,只要不闹得鸡飞狗跳、不扰了园子的安稳,便会给晚辈留几分余地
也算准了方夷看似强硬,却因在意若璃的态度而有所顾忌,这般拿捏分寸的心思,让一旁的宋一梦、宋一汀都忍不住睁大了眼,佟佳玉录玳、钮钴禄如霜等人也暗自点头——原来魏紫的“执着”,并非全是冲动,反倒藏着几分对“规则”的精准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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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魏紫又往前半步,语气里添了几分刻意的调侃,眉梢轻挑,“方才在院落里,若不是娘娘替你解围,你那枚宝贝玉佩,此刻怕是已经成了我菊花宴诗词赛的彩头了——你倒好,转头就来冲我发脾气,怎么,只许你仗着娘娘的纵容耍性子,不许我按规矩讨我想要的?”
崔晏站在一旁,听着这话忍不住低笑出声——这魏紫倒是个厉害的,一句话便把方夷架在了“仗着纵容迁怒”的位置上
燕决明、顾九思也对视一眼,眼底掠过一丝了然,齐鹤川、江堇风更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齐刷刷落在方夷身上,等着看他如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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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夷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牙齿咬得后槽牙发疼,指节攥得发白——他明明知道魏紫是在故意挑衅,却偏偏挑不出话里的错处
魏紫说的是事实,若不是若璃留了后手,他确实要陷入两难;而魏紫的所有举动,也确实没真正触碰到若璃的底线,连反驳都显得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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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的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映得眼底的戾气又深了几分,却偏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魏紫站在对面,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从容,把他先前的冷厉尽数化解
魏紫眼底的傲慢再也藏不住,朱红裙角在宫灯下拉出一道锐利的影子,她看着方夷紧绷的模样,语气里带着几分胜券在握的轻慢:“我魏紫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单凭家世压人——就算没有我爹那点兵权,步步为营,我也能拿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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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衣袖上的金丝芍药纹,一字一句说得笃定:“况且我做的每一步,都在规矩里,挑不出半分错处。方夷,先前我说三个月拿下你,现在看来,或许……用不了三个月呢。”
话音落下,她也不看方夷的反应,转身便踩着青石板往杏花春馆走去,裙摆扫过路边的野菊,连一个眼神都没再回头给——那份从容里藏着的笃定,比直白的挑衅更让人心头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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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墨、江堇风、齐鹤川三人看着魏紫的背影,又转头看向方夷,眼底满是“你麻烦大了”的无奈——这魏紫不仅精于算计,还把“规矩”玩得透彻,连退路都给自己留得稳稳的,方夷这直来直去的性子,怕是真要吃亏
佟佳玉录玳、钮钴禄如霜等人也彻底惊住,你看我我看你,眼底满是复杂——原以为魏紫只是执着,没料到她竟这般有城府,家世给了她底气,算计又让她占尽先机,方夷这下,是真的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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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燕决明、顾九思三人轻笑着摇了摇头,眼底却藏着几分了然——魏紫这般步步紧逼,又始终不碰若璃的底线,再过些时日,若是方夷始终强硬拒绝,保不齐魏紫会借着“诗词彩头”“规矩内诉求”的由头,把事情闹到若璃面前,到时候真要牵扯出“赐婚”,方夷怕是想拒都难
方夷站在原地,拳头握得指节泛白,指骨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长这么大,从未这般厌恶一个人——魏紫的算计、傲慢,还有那句“用不了三个月”,像根刺扎在他心头,让他连呼吸都觉得不畅快
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着,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杀意,那是被彻底逼到极致的烦躁与不甘,却又因“规矩”二字,连发作都找不到半分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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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宋一梦、宋一汀等贵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杏花春馆的院门后,燕决明才缓步走到方夷身边,清隽的眉眼间带着几分温和的提点,声音轻缓却掷地有声:“魏紫固然傲慢,可方夷,你也同样。”
顾九思也跟着上前,黑金劲装在宫灯下泛着冷光,语气里少了几分平日的疏离,多了几分客观:“你不肯低头,对她的示好始终强硬拒绝,半分余地都不留;而她本就带着家世养出的傲气,你越是强硬,越容易激起她‘非要让你臣服’的好胜心——你们俩这般硬碰硬,只会把矛盾越闹越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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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鹤川轻轻叹了口气,天水蓝常服的袖摆随动作轻晃,语气里满是无奈:“先前就劝过你,拒绝时别总是这般冷硬干脆,哪怕找个委婉些的理由,也不至于把她逼到这份上。现在好了,她是个精于算计的姑娘,又摸透了园子里的规矩,往后定有你头疼的。”
方夷却猛地抬眼,眼底的戾气还未散去,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嗤笑,语气里满是不屑:“她也配让我低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难道还要我委屈自己,对着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你们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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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又来。”江堇风听到“她也配”三个字,忍不住扶了扶额,语气里的无奈更甚——方夷这性子,真是半点都听不进劝,认准了的理就绝不回头
他暗自庆幸,魏紫看上的不是自己,不然以那姑娘的执着与算计,他怕是也扛不住这般步步紧逼
……
崔晏看着方夷油盐不进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碧海蓝常服在宫灯下发着柔和的光,语气里带着几分点拨:“若实在觉得棘手,你大可以暂时离开圆明园,回府待上三个月——等秋日宴结束,魏紫总归要回冀州,这场纠缠自然也就散了。”
“不可能!”方夷想都没想便反驳,猛地抬眼,眼底满是执拗,“我才不要离开娘娘身边,凭什么她魏紫来了,要躲的人是我?”
崔晏闻言,定定看向方夷,目光里带着几分了然,语气淡淡却直戳要害:“别以为旁人都不知道你的心思。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安安分分做晚辈,这才是真的对娘娘好。”
这话一出,齐鹤川、江堇风、燕京墨瞬间僵在原地,满眼震惊地看向方夷——他们先前只当方夷是黏着若璃,却没料到他竟藏着这般心思!
难怪会把戴了十二年的贴身玉佩亲手送给若璃,那份珍视与郑重,哪里是晚辈对长辈的寻常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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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决明、顾九思也对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方夷这心思,其实早有端倪,只是他藏得太浅,直白得近乎毫无遮掩,如今被崔晏当众点破,倒也不算意外
只是这份心思,若是传出去,不仅会毁了方夷自己,更会连累若璃的名声,实在太过冒险
方夷被崔晏一句话戳中心事,飞快褪去血色,嘴唇动了动,却半天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他从未想过,自己藏在心底的念头,竟被崔晏看得这般透彻,还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那份窘迫与慌乱,让他连先前的戾气都消散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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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看着方夷眼底藏不住的慌乱与倔强,语气依旧平淡,却多了几分郑重:“年少慕艾本是常事,只要你愿意,很容易就能放下。园子里的姑娘们各有风采,不妨多看看旁人,别把心思困在一处,最后徒增麻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远处万方安和的灯火,心里清楚——方夷的性子太过热烈直接,若是不及时点醒、加以制止,任由这份心思发酵,迟早会给若璃带来难以收场的流言与麻烦
话落,便不再多言,转身往坦坦荡荡的方向走去,碧海蓝常服的身影渐渐融入宫灯的光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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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放下吧。”齐鹤川也跟着劝道,语气里满是诚恳,“你本就该有更自在的日子,没必要跟魏紫耗着,更没必要困在不该有的心思里。”
方夷却猛地抬眼,唇角勾起一抹带着赌气的嗤笑,语气里满是不服气:“怎么?现在倒会说风凉话了?以后我倒要看看,真轮到你们动心时,能不能像现在这般轻易放下!”
话落,也不管众人反应,攥紧拳头,闷头往坦坦荡荡走去,蓝红劲装的衣角扫过路边的矢车菊,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别扭与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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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鹤川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耸了耸肩,半点不在意这句赌气的话——他与裴月瑶早已定亲,两人心意相通、相处和睦,根本不会有“放不下”的困扰,这份安稳,是方夷此刻还不懂的踏实
江堇风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满是“劝不动”的叹气;燕京墨则无所谓地撇了撇嘴,转身勾着江堇风的肩膀往回走,嘴里还念叨着“管他呢,等他碰了壁自然就懂了”
燕决明望着方夷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清隽的眉眼间满是了然——少年人的倔强,总要自己撞过南墙才会软化
顾九思也没将方夷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淡淡收回目光,脚步轻快地跟上众人的步伐,黑金劲装的身影在宫灯下显得格外利落
夜色渐深,沿岸的琉璃宫灯依旧明亮,只是方才的争执与劝说已散,只剩晚风卷着矢车菊的香气,漫在回坦坦荡荡的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