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九年八月十五日,暑气被晨露浸得柔了几分,四面环水的万方安和沿边,铜凤凰亭正浸在满岸清润里——檐角铜铃被风拂得轻响,混着远处水波拍岸的细碎声,漫得亭内满是慵懒的惬意
若璃斜倚在石凳上,指尖拈着银签挑了块鲜藕冰盏,冰晶裹着脆嫩藕片,咬开时沁凉的甜香漫开,恰好压下残暑
桌上摆得精巧:水晶皂儿莹白透亮,映着亭外天光;玫瑰樱桃酥山堆得精巧,粉白花瓣缀在酥皮上,似刚摘的花苞;西瓜露盛在青琉璃盏里,红瓤碎冰浮着薄荷叶,清冽气直窜鼻尖
薄荷豆腐羹凝得稠厚,翡翠色的薄荷叶碎撒在表面,嫩得能掐出水;冰酿桃胶则盛在白瓷碗中,琥珀色的胶冻缀着几粒鲜荔枝,透着温润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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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身菡萏色软烟罗绣木芙蓉大袖衫,薄纱从肩头垂落,粉白渐变的底色似初绽莲瓣,金线绣就的木芙蓉层层叠叠铺在衣间,瓣边晕着淡淡的紫,米珠缀作花芯,像沾了晨霜的鲜活模样,正合了“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的清雅
内搭浅粉交领襦,领口绣着细碎的缠枝纹,下配同色齐腰裙,裙角暗绣着几尾银线小鱼,风一吹便似要游进亭外的碧波里
随云髻上斜插一支冰蓝翡翠蝶影步摇,蝶翅上嵌着细碎的钻石,轻晃时碎光落满肩头
碧玺碎钻耳坠垂在颊边,与颈间冰蓝翡翠石榴石蝴蝶项圈相映,蝶身的石榴石泛着温润的红,贵气又不失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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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矢车菊花海正开得恣意,粉蓝紫三色交织成云霞,旁侧银白的天河繁星花星星点点,恰如坠在草间的碎光
太一、长庚、七喜、昆仑四只猫儿在花海间撒欢,纯黑的太一追着玳瑁色的长庚跑,金橘色的七喜正扒着一朵矢车菊啃咬,纯白的昆仑则蹲在花丛边,歪着脑袋看蝴蝶,毛茸茸的身影在花海里时隐时现,闹得满岸都是细碎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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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内,崔晏身着碧山色云锦菊与雪竹纹束腰常服,菊纹疏朗、竹纹劲挺,衬得他身姿清雅,手中端着青琉璃盏,抿了口西瓜露,眉眼间带着几分闲适
燕决明一身天青云锦海棠玫瑰暗纹束腰常服,衣间暗纹若隐若现,正用银勺舀着冰酿桃胶,慢斯条理地品着,眼底满是淡然
夏静石穿一身松石色云锦蝙蝠纹束腰劲装,蝙蝠纹精巧灵动,衬得他少年气十足,正低头用银勺舀着玛瑙碗里的薄荷豆腐羹,一口下去,眉梢都舒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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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看着他这副模样,笑着打趣:“你怎么不和温宁、杨羡他们去逛园子啊?偏在这儿陪着我们吃冰,倒不似你爱凑热闹的性子。”
夏静石闻言抬眸,唇角上扬,眼尾带着几分狡黠,扫了眼身旁的崔晏与燕决明,才慢悠悠道:“娘娘,崔大人与燕大人不也在这儿?况且,制香的事急不得,还有一个月呢,倒不如先偷会儿闲,尝尝娘娘这儿的好东西。”
崔晏、燕决明闻言相视一笑,眼底满是了然——这小子,定是心里藏了主意,才这般沉得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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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瞧着他眼底的促狭,哪能猜不出他的心思,笑着点了点他的方向,语气带着几分笃定:“我看啊,你可不是单纯偷闲。定是有什么想法了,瞧这模样,怕是早悄悄找到些合心意的东西了~”
夏静石被说中心思,却不承认,只挑了挑眉,唇角的笑意更浓,故意拖长了语调:“娘娘猜猜?——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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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璃闻言,眼尾弯起的弧度更甚,指尖捏着银签上的鲜藕冰盏晃了晃,语气里满是促狭:“你这热闹性子,寻常花草哪能勾得住?怕不是藏了些带酒香的巧思吧~”
“娘娘~”夏静石闻言,连忙搁下银勺,笑着轻唤一声,耳尖竟悄悄泛了点热,语气里满是无奈的纵容,“您这一猜,倒把我藏的这点心思全点破了。”
亭内顿时漾开笑声——崔晏刚抿进嘴的西瓜露差点呛着,忙用袖子掩了掩唇,眼底笑意止不住
燕决明也放下银勺,眉眼舒展,显然是被这一猜一中的趣事逗乐了,连带着看夏静石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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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不逗你了。”若璃笑得眉眼弯弯,拿起一块水晶皂儿送入口中,冰凉清甜在舌尖化开,便摆摆手道,“快吃你的薄荷豆腐羹吧,再笑闹下去,冰都要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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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圆明园太医署的回廊下,暑气被廊下的竹影筛得淡了几分,风里混着草药的清苦与院角薄荷的凉
盛墨兰立在廊下,一身淡绿杭绸墨兰纹长裙,裙上兰草绣得疏朗雅致,风拂过裙摆,兰纹便似要随叶影晃动
她指尖轻攥着腰间的素色荷包,声音温软却笃定,向廊下值守的医士问道:“医士,敢问署内可有些小茴香?”
那医士身着石青杭绸如意纹常服,腰间束着素色腰带,闻言抬眸,见是入园参与菊花宴制香的姑娘,便温和点头:“有的,姑娘要多少?”
盛墨兰连忙将荷包递过去,眼底带着几分恳切:“烦请装满就好,多谢医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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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士接过荷包,指尖触到布料的柔滑,笑着应道:“姑娘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取。”说罢便转身往署内走去
太医署内,药香更浓,几案上摊着晾晒的草药,阳光透过雕花木窗落在上面,泛着淡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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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医正坐在案边,手里端着杯六安瓜片,茶汤清透,茶香袅袅,见医士捧着荷包进来装小茴香,便放下茶盏,眼底带着几分赞许轻笑:“这姑娘倒挺聪明,不跟着旁人去寻花草,反倒从药材入手,心思够细。”
一旁的何太医刚整理好药匣,闻言抬头笑应:“小茴香性温,气味清冽,用来调香最是清凉醒神,燃起来甘苦回绕,不失为新奇取材。不过要说搭配,广藿香更妙些,取其温润的药香,和玫瑰的甜柔搭在一处,能衬得香气更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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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一出,署内其余五六个医士都来了兴致,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搭话——“我倒偏向佩兰,气息清润,混着茉莉的香,最是清雅”
“桂圆干也不错啊,温甜的气息能压下草药的苦,添几分暖意”
李太医喝着碧螺春插了句:“肉桂气味馥郁,配着陈皮,香韵更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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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太医听着众人各抒己见,笑着摇了摇杯中的茶,补充道:“你们说的都好,我倒更偏向白芷,淡淡的药香里带点微甜,和薄荷搭着,清冽又不冲鼻。”
楚云深一身沧浪色杭绸竹纹束腰常服坐在窗边,指尖轻叩着桌面,听着众人热热闹闹地讨论香材搭配,眼底的笑意慢慢漫开,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柔和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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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九年八月的晨雾还没散尽,槐树林里浸着清润的凉——成片的老槐树虬枝舒展,细碎的槐花瓣沾着晨露,风一吹便簌簌落下,铺得青石小径满是雪白
程少商与杨羡并肩走在林间,身后跟着两名宫女、一名太监,太监手里稳稳提着架竹梯,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晨间的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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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少商手里捧着个青釉小瓷罐,罐口覆着层细纱,正仰头打量着枝桠间沾露的槐花,听见身后竹梯轻响,转头看向身侧的杨羡,眉眼弯着笑:“杨羡,你要寻的花材,这几日可有眉目了?”
她一身莲瓣红云锦梅枝长裙,银线绣就的梅枝从裙摆蜿蜒至腰际,晨露沾在裙角,映得梅纹愈发鲜活;发间翠竹清韵步摇的细链垂在颊边,随动作轻晃
杨羡则是宝蓝云锦回纹束腰常服,衣间回纹暗绣,赤金线在晨光下若隐若现,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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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杨羡唇角微扬,目光落在她踮脚够槐花的模样上,语气带着几分纵容,“园里草木万千,倒想多寻些新奇的搭配。”
程少商闻言,笑着摆了摆手,眼底浮起促狭的光:“那你也不用特意陪我呀。说起来,一个月后的斗香,咱们可是正儿八经的对手呢——你总跟着我,我这香方都快没秘密了。”
“对手归对手,今日却得陪着。”杨羡上前半步,自然地替她拂去肩头落下的槐花瓣,语气笃定,“槐花长在高处,你和宫女搬梯够摘,我总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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