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将至,琉璃对着那封带着梅花香气的信笺沉思良久。这邀约透着诡异,却也可能真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她最终决定赴约,但做了万全准备——将武祯给的猫形玉哨挂在颈间,梅逐雨给的符咒贴身藏好,袖中暗藏匕首,腕间琉璃珠也蓄势待发。
冷宫位于大明宫最偏僻的西北角,荒废多年,夜风中带着腐朽气息。琉璃悄步穿行在断壁残垣间,根据白日向宫人打探的路径,找到那棵巨大的梧桐树。
月光凄冷,将树影拉得老长。树下空无一人,唯有风声呜咽。
琉璃隐在暗处等待,警惕四周动静。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才见一个披着斗篷的纤瘦身影悄然出现,在树下徘徊张望。
那身影看似宫女打扮,举止却透着不寻常的气度。琉璃正犹豫是否现身,忽听那女子轻声吟道:“琉璃净火焚旧孽,天女临世续前缘。”
这正是信上的暗语!琉璃缓步走出:“何人相约?”
女子转身,掀开兜帽,露出一张清秀却苍白的脸,约莫三十年纪,眉眼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郁。
“奴婢婉娘,曾任先帝才人,现看守冷宫。”女子行礼,“冒昧相约,实因事关重大。”
琉璃打量她:“你如何知晓我的事?又为何用我母亲的诗句为暗号?”
婉娘眼中泛起泪光:“奴婢曾受苏娘子大恩,无以为报。如今得知姑娘入宫,特来警示。”她压低声音,“宫中有人欲对姑娘不利,假借‘驱鬼’之名,行加害之实。”
琉璃心下一凛:“说清楚。”
“皇后娘娘宫中近日确有异事,但非寻常鬼魅。”婉娘神色惶恐,“那是一位故人的残念,因执念太深而滞留宫中,与姑娘母亲有旧。”
“与我母亲有关?”琉璃急问,“是谁?”
婉娘正要回答,忽然一阵阴风刮过,梧桐树叶哗啦作响。她脸色骤变:“她来了!快走!”
琉璃只觉四周温度骤降,一股无形压力迫来。腕间珠串发出预警的热度,她猛地转身,见一个半透明的白衣女子飘然而至,面容模糊,唯有一双含恨的眼眸清晰可见。
“苏娘...子...”那幽灵发出缥缈的声音,伸出苍白的手抓向琉璃。
琉璃疾退,腕间净火自动激发,形成屏障挡住幽灵。两者相触,幽灵发出凄厉惨叫,身形晃动着几欲消散。
“不要!”婉娘惊呼,“她无意伤害姑娘,只是执念太深!”
琉璃收束净火,警惕地看着那痛苦挣扎的幽灵。仔细看去,幽灵的轮廓竟与她母亲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年轻稚嫩。
“你是谁?”琉璃问道,“为何认识我母亲?”
幽灵缓缓抬头,眼中流出两行血泪:“师姐...我终于等到你了...”
师姐?琉璃震惊。母亲竟还有同门?
婉娘急忙解释:“这是月奴姑娘,与苏娘子师出同门,十八年前一同入宫执行秘密任务,却遭背叛惨死于此,魂魄因执念不散。”
月奴的幽灵缓缓抬手,指向皇宫东南方向:“小心...国师...他才是...”
话未说完,忽然数道符箭破空而来,直射幽灵!月奴惨叫一声,身形急剧变淡。
“大胆妖孽,竟敢惊扰宫闱!”一声厉喝传来,数名道士跃墙而入,为首的竟是清虚子!
婉娘吓得跪地颤抖,琉璃急道:“住手!她并非恶灵!”
清虚子冷笑:“妖邪之物,留之何用!”说罢再发符箭,欲将月奴彻底打散。
琉璃怒极,净火爆发形成护盾挡在月奴身前:“常羲宫便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吗?”
清虚子眼神一厉:“李姑娘,休要被妖物迷惑!速速让开,否则休怪贫道不客气!”
双方对峙之际,忽闻梅逐雨的声音传来:“师叔且慢!”
只见梅逐雨与武祯同时赶到。梅逐雨拦在琉璃身前,武祯则笑吟吟地走向清虚子:“道长好大威风,夜闯宫禁如入无人之境,是要造反不成?”
清虚子面色铁青:“武县主慎言!贫道乃奉旨驱邪!”
“哦?”武祯挑眉,“圣旨何在?口说无凭啊。”
梅逐雨则查看月奴状况,面色凝重:“这是...净魂?师叔,她并非寻常邪祟,而是被人以秘法困在此地的残魂!”
清虚子眼神闪烁:“胡言乱语!分明是妖物作祟!”
就在这时,月奴的幽灵忽然发出最后一声悲鸣,化作点点流光,其中一点飞入琉璃眉心。琉璃只觉大量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年轻的母亲与月奴携手入宫、秘密调查国师玉宸子、发现他欲利用皇室血脉完成某种仪式、计划败露、月奴为掩护母亲而惨死冷宫...
“原来如此...”琉璃喃喃道,眼中泛起泪光。月奴并非普通宫人,而是她母亲的师妹,为守护秘密而牺牲。
清虚子见事不妙,欲强行出手。武祯红袖一拂,无数黑猫从暗处涌出,围住道士们。
“道长还是请回吧。”武祯笑容转冷,“否则明日御史台弹劾常羲宫夜闯宫禁的折子,怕是能堆满圣上书案呢。”
清虚子咬牙切齿,却知今日难以得手,只得恨恨离去。
待外人尽去,梅逐雨才急切问琉璃:“你可无恙?那净魂是否伤到你?”
琉璃摇头,将所得记忆简单告知。武祯听后若有所思:“玉宸子那老狐狸,果然所图甚大。”
婉娘跪地泣道:“奴婢隐瞒月奴姑娘之事多年,罪该万死。但求姑娘查明真相,为月奴姑娘和苏娘子讨回公道!”
琉璃扶起她:“你冒险告知,该我谢你才是。”
梅逐雨却道:“此地不宜久留。婉娘,你且回去,今日之事切勿再提。”他又对琉璃道,“我送你回凝晖阁。”
武祯轻笑:“哟,梅大人这是要独享护花使者之功?”却被梅逐雨冷冷一瞥,只得耸肩,“好吧好吧,那我先去会会那位‘国师大人’。”
分开后,梅逐雨陪琉璃默默走在宫道上。行至无人处,他忽然道:“今日之事,你太过冒险。”
琉璃停步:“大人早就知道月奴的存在?也知道她与母亲的关系?”
梅逐雨沉默片刻,终是点头:“略知一二,但不知其详。冷宫一直是宫中禁忌,我本欲查清再告知你。”
“大人还有多少事瞒着我?”琉璃直视他双眼,“关于我母亲,关于天火,关于...你为何救我?”
梅逐雨避開她的目光:“有些事,知道太多于你无益。”
“是无益,还是大人不愿我知晓?”琉璃步步紧逼,“比如,大人与国师玉宸子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他视你为眼中钉,却又似乎有所顾忌?”
梅逐雨猛地看向她:“你从何处得知这些?”
“月奴的记忆碎片。”琉璃轻触眉心,“虽然零散,但足够拼出一些真相。比如...大人其实是玉宸子的亲侄儿,也是他最初的继承人选。”
梅逐雨神色骤变,眼中闪过痛苦之色。良久,他轻叹:“你既已知晓部分真相,我便不再瞒你。”
他望向远处宫灯,声音低沉:“玉宸子确实是我伯父。当年他发现琉璃天女血脉的秘密,欲利用其力量打开‘界隙’,迎接所谓‘神临’。我父母极力反对,却遭他...”他握紧双拳,“那场天火,实则是他为夺取精石而设的局。”
琉璃震撼:“那我父母...”
“是受害者,也是反抗者。”梅逐雨眼中含痛,“你母亲为阻止他,不惜自毁精石。我赶到时已晚,只能救出尚在襁褓的你。”
他看向琉璃,目光复杂:“这些年来,我暗中调查伯父的阴谋,寻找反击之法。但他在常羲宫势力根深蒂固,我必须谨慎行事。”
琉璃消化着这些信息,心中百感交集。原来梅逐雨一直背负着这样的重担,默默守护着她。
“所以大人让我入住玄鉴司,也是为保护我?”
梅逐雨点头:“玄鉴司相对独立,有我看护,比在外安全。但如今你血脉苏醒,伯父必定加紧行动,宫中反而...”他忽然警觉地环顾四周,“有人来了。”
果然,一队巡逻禁卫迎面而来。梅逐雨立即恢复恭敬神态:“下官送李记录官回住处。”
回到凝晖阁,梅逐雨在离去前低声道:“明日我会请旨,调你回玄鉴司。宫中虽安全,却也是牢笼。”
琉璃却道:“大人,我想留在宫中。”
梅逐雨诧异:“为何?”
“既然玉宸子的目标在宫中,我留在此处,或许能更快查明真相。”琉璃目光坚定,“而且皇后娘娘似乎知情,我想从她那里获取信息。”
梅逐雨蹙眉:“这太危险...”
“难道大人能护我一辈子吗?”琉璃微笑,“既然命运选择了我,我便直面它。”
梅逐雨凝视她良久,终是轻叹:“既然如此,万事小心。我会暗中安排人手保护你。”
他离去后,琉璃独坐灯下,梳理今夜所得。腕间珠串忽然微热,投射出淡淡光影——竟是月奴残魂留下的部分记忆影像!
影像中,年轻时的玉宸子正在绘制一个复杂阵法,阵眼处需要皇室血脉与天女血脉共同献祭...
琉璃看得心惊肉跳,忽闻窗外传来三声猫叫。她开窗一看,见武祯蹲在墙上,脸色罕见地苍白。
“小琉璃,”武祯跃入室内,气息微乱,“我刚才去探了趟国师府...”
她扯开衣领,露出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伤口泛着黑气,竟无法自愈。
“那老狐狸...比想象中更难对付。”武祯喘息道,“他正在准备一个阵法,需要...皇室至亲之血和天女之血。”
她抓住琉璃的手,眼神严肃:“他的目标不仅是打开界隙,还要...换掉当今圣上!”
琉璃倒吸一口凉气。这场阴谋,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庞大可怕。
而她们,已然置身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