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虾仔你轻点！！嗷！”
张海琪收养的十来个孩子混居在不大的三层竹楼里，隔音效果自是不好，张海楼变调的尾音像瀑布一样一层一层往下传去，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怕疼这件事了。
装倔了快八年的张海楼怎么也想不到，嘴巴受伤竟让他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不仅堵了他的机枪嘴，还把多年不怕痛的形象全毁。
张海楼怒视方才的罪魁祸首（虽然是背锅的），自以为很愤怒地咬住了张海侠拿着棉球的手，但在张海侠看，他眼红红的似是在……撒娇，再这么一咬，像极了气极败坏的小狗，忍不住笑出声来。
“呸……你还笑！”张海楼炸起毛，把张海侠的手连同棉球一并吐了出来，还没跺脚，听到动静的张海琪就过来抓人。
“闹什么？还嫌不疼是吗！去去去，去集市上买包面粉回来，别妨碍其它人训练！”说着把一张票子塞给张海侠，瞪了一眼张海楼，把他们打发走，扬长而去。
这可乐了两人，张海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抓着张海侠就跑下楼，生气的劲全用在跑步上了。
风灌进受伤的嘴，张海楼边跑边嘶哈，心里埋怨学吐刀片的代价。
“你慢点，急什么。”张海侠适时拉住他，张海楼一停下就哼嗤哼嗤地用鼻子吸气，过了许久才吐出几个字：“怕干娘反悔呗。”
张海侠失笑，无奈摇头，拽着张海楼的手慢慢走：“谁像你捅了娄子才反悔。”
张海楼自知理亏，撅起嘴不看张海侠。路过海边的时候，两人余光看见大片红色水藻附着在海浪上，一波一波地向岸上翻涌，十分壮观。
要不是张海楼学吐刀片初期总被割伤，张海侠又太过优秀提前放假，可就看不见此种神迹了。那绵延在岸边数公里的红丝带勾起张海楼的兴致，身体刚向海边靠，耳朵就被不轻不重地扯住：“干娘让我们去买东西，晚了又没饭吃了。我们回来再看，赤潮一时半会消不掉的。”
张海楼委屈巴巴的，极不情愿修正了轨道。一路叽叽歪歪好几次，才终于看到集市的眉目。
一如往昔，过道两旁商摊一个挤着一个，偶有门店的地方会空出来，就比如他们将去的粮铺，犹如茂密的头发中秃了一块，格外显眼。两人不急着跑腿，一路打量有什么新鲜玩意饱饱眼福。
“虾仔！你看那个灯笼，像不像你？”
“虾仔，你饿不饿，我自掏腰包给你尝尝桂花糕呗！”
“虾仔——”
嘴巴的疼痛并不影响张海楼指东指西，张海侠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用力拽了一下张海楼空出的手道：“悠着点，人太多容易走丢。”同时闻到了有些作呕的腐臭味，不可察觉地皱了一下眉。
“嘿嘿，虾仔你要不要臭豆腐——”张海楼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已经包了一块，正是那臭味的来源之一。张海侠被熏得头昏眼花，下意识抬手，豆腐从纸包里“吧唧”一声掉在地上，很快被人来人往踩得稀烂。
张海侠愣了一下，竟有些不知所措。张海楼其实知道臭豆腐会熏到虾仔，但毕竟是一种食物，什么都想让张海侠试试，自己还没舍得动呢，先被人打掉踩烂了，无名怒火和委屈一下子冲上头去。
他躲开张海侠想搭过来的手，把纸包撕成一堆碎片：“哼！你去买干娘的面粉去吧！我吃好吃的再也不叫你了！”说完逆着人流就跑，瞬间踪迹被人海所吞没。
不可否认，张海楼对自己确实是好意，但他明知道臭味会让自己不好受，还故意买来块臭豆腐……况且自己又不是有意打掉的。张海侠叹了口气，想着他找不到自己就会回家去，不管太多直奔粮铺，先完成干娘的任务再说。
经常来跑腿的张海侠很受老板娘喜爱，他不同其它活泼好动的孩子，总把红豆趁人不注意放进绿豆袋子里，也不会把手插进米中，一直乖巧地站在原地，当老板娘忙不过来的时候，他还会搭把手，十分能干。因此老板娘总会准备上一些清口的糖块，在他来的时候塞进怀里，慈爱的样子给了张海侠很多温暖。
这次也不例外，张海侠递过报酬准备提着面粉离开时，手中又被投喂了一块糖。他看看青绿色泛香的方块，又转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您能不能再给我一块糖？”
老板娘笑容更灿烂了，一口口说着我“懂，我懂”，一边又给了张海侠一块。张海侠接过，微微躬身说了句：“谢谢”，摆手走远。
清香让张海侠好受许多，他在人流中穿梭，向家的方向。
另一边跑走的张海楼，迟迟不见张海侠来追自己，心里更加不适，嘴中嘟嚷着张海侠的不是，用脚使劲踢起一枚石子发泄情绪，不想正中一个人的鼻子，就听见那人破口大骂：“哪个小鳖孙踢的？看我不弄死他！”
张海楼打量那个男人，十分高瘦，裸露的皮肤上分布大大小小的伤疤，似乎是什么帮派的人。而他身后，也有几双不同常人的眼睛散发笑意。
张海楼不想生事，见没发现他，便加快脚步离开，但走了几步，又被他们的对话吸引，猫回来躲在一旁偷听。
“开过荤的人就是不一样，嗯？”一瞬间响起一阵哄笑。
“那死男人就是活该，谁叫他不听话！那点破钱在老大眼里屁都不是，但，态度不好！再说也给了我们好处，拿钱办事，对吧？”被砸石子的人也不恼火，甚至得意扬扬起来。
“小心让那些碍事警察发现！”有人比划了个杀头的手势。“哼，就凭他们？就算被发现，老大也会救我的。”
呦，这帮派势力还挺大？张海楼思考看他们的话，听起来像……杀了个人后的感言。没有什么惊慌，张海楼只是对这件事更感兴趣了。
张海楼骨子里邪劲忍不住往外冒，要不是干娘和张海侠管着，自己早偷点钱浪荡江湖去了。哦，如果可能的话，把虾仔也带上，虽然很爱管闲事。
再听他们的淡话，已经到了柴米油盐女人，张海楼不死心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再谈那件事。他自觉无趣，往家溜了。
在外玩半天，张海楼才路过来时的海边。此时太阳已经在海里泡起澡，天和海都是它掉的色，再加上赤潮的勾勒，张海楼感到眼睛都快染上血了。
反正说好的回家时再下海，现在应该正好，张海楼挽起裤腿，三下五除二掠过礁石抵达赤潮带，蹲身把玩起红彤的海藻。这些水质污染物和抓一把沙子的感觉没什么区别，都是液态的轻瑟的，张海楼很快失去兴趣，心里念叨还是虾仔好玩，沿着海岸线前行。
夕阳要溺水了么？张海楼被垂死挣扎大放异彩的光照得看不清远处，连十几米外的礁石也是模糊成一片。
不远处出现了两个人的轮廓，一个站着一个躺着，张海楼以为是普通百姓在海边洗衣服，便没有在意。
等等？洗衣服？！嫌衣服不够脏么，赤潮搞得这一带无法下海，洗个鸡毛！
待他跑近，那个人的身影他愈发熟悉。
“好你个虾仔，怎么在这儿？”张海楼一把拽住张海侠的胳膊，血色液体沾在他手掌上。张海楼看看面无表情的张海侠，又看看地上躺的人——分明是具尸体！
“你杀人啦了！”张海楼惊叫，被张海侠一巴掌捂住嘴：“不是我！你小声点。”说着向礁石那边望，愣了一下。
张海侠全身湿透，刚从赤潮水里捞上尸体不久，胳膊上的血一看就是礁石划伤的。
张海楼自知虾仔不会轻易受伤，见血迹第一反应便是他因为生气找了个路人发泄，失手把人杀了，心里自责的不行，想着再也不惹虾仔生气了，怎么帮他毁尸灭迹。
“你脑子干什么用了，这人是被利器所伤，已经死了至少一天了。”张海侠无奈他的脑回路，言外之意又解释一番人不是他杀的。
“那……那你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你又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张海楼立马住嘴，怎么也怼不过虾仔，干脆作罢。
总感觉身后有股威压……张海楼转身，看见干娘带着一帮人不知不觉站在他们身后。
张海楼刚想向干娘解释人不是虾仔杀的，嘴巴就被一块薄荷糖堵住，嘴巴里的血腥味立马被清凉覆盖。
“休息结束。张海楼，张海侠，给你们个锻练的机会，这案子就交给你们了。”张海琪拍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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