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面包车的引擎嘶吼着,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在黑夜中挣扎前行。车身每一个零件都在发出抗议的噪音,方向盘传递着路面的每一次颠簸,震得池正宵肋下的伤口一阵阵闷痛。
他紧握着方向盘,目光锐利地穿透被雨水和污渍模糊的前挡风玻璃,盯着前方无尽延伸的国道。夜色浓稠,偶尔有对面车辆的大灯划过,照亮他脸上冷硬的线条和眼底深处那簇不灭的寒焰。
林湖市。经济技术开发区。
这两个地名在他脑中反复回响,与“山猫”李振峰那张带着笑意的半张侧脸交织在一起。兄弟,撑住。等我。
他不能走高速,那里遍布监控。只能沿着这条年久失修的国道,绕行更远的距离。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拖延一刻,山猫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怀里的钞票硌着胸膛,那把匕首紧贴后腰,92式手枪则放在副驾座位上,用一件脏衣服盖着,触手可及。这些是他此刻全部的家当。
凌晨时分,天色最暗。雨彻底停了,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前的湿冷和寂静。国道上车辆稀少。
就在这时,前方远处,突然出现了几盏闪烁的红蓝警灯!
池正宵的心猛地一沉!
临时检查站?
不可能这么巧!他刚离开那座城市不到两小时,检查站就设到了这种偏远的国道上?
是冲他来的!
对方反应速度快得惊人!而且能量巨大,竟然能调动地方力量设置路卡!
他下意识地踩下刹车,车速骤降。破面包的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不能过去!一旦被拦下,他这副模样,车里的枪,根本无从解释!
他迅速扫视左右。右侧是陡峭的山坡,林木茂密。左侧是一片收割后的稻田,远处有低矮的农舍轮廓。
掉头?后面可能有车,而且目标太大。
只能冲卡?这破车根本没有任何冲击力,纯属自杀!
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决定!
猛打方向盘,面包车发出一声咆哮,冲下国道,扎进了左侧那片广阔的、泥泞的稻田!车身剧烈颠簸,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泥浆疯狂溅起,糊满了车窗!
“停车!!”后方检查站方向传来通过扩音器放大的吼声,红蓝警灯开始移动,一辆警车试图冲下路基追赶,但很快陷入泥泞,车轮空转!
池正宵死死把住方向盘,凭着感觉在黑暗中疯狂前行!稻田的泥泞极大地限制了车速,但同时也阻碍了追兵!
他不断看着后视镜,那辆警车已经被远远甩在后面,试图徒步追赶的警察身影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但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对方一旦呼叫支援,进行空中或更大范围的地面合围,他在这片开阔地里就是瓮中之鳖!
必须尽快回到公路上!
他猛打方向,沿着田埂横向移动,试图找到另一条连接国道的岔路。
就在他全神贯注应对后方追兵和泥泞路面时——
砰!!
一声巨大的撞击声从车头传来!整个车身猛地一震,方向盘瞬间失控!
他撞上了田埂深处一个被荒草掩盖的、废弃的水泥渠墩!
引擎盖猛地弹起,冒出一股白烟!发动机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异响后,彻底熄火!
完了!
池正宵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来不及懊恼,他迅速抓起副驾上的手枪和怀里的东西,踹开车门,跳入冰冷的泥浆中!
远处,警笛声正在由远及近,更多的红蓝灯光出现在国道方向,正在沿着田埂包抄过来!甚至能听到犬吠声!
天罗地网!
他环顾四周,一片空旷,无处可藏!只有远处那几间低矮的农舍……
农舍!
他眼神一凝,没有任何犹豫,朝着离他最近的那间看起来最破败、毫无光亮的农舍狂奔而去!泥浆没过脚踝,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身后的警笛声、犬吠声、呼喊声越来越近!手电光柱已经开始在稻田里扫射!
冲到农舍破旧的木门前,他试着推了一下,门从里面闩着。
“咣!”他没有任何犹豫,用肩膀狠狠撞了上去!
老旧的木门闩发出断裂的脆响,门猛地向内弹开!
屋里一片漆黑,弥漫着一股牲畜粪便和霉烂稻草混合的气味。
池正宵闪身而入,反手将撞坏的门勉强合拢,身体紧贴着门板,剧烈喘息,心脏狂跳。手枪握在手中,枪口指向地面,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屋内。
借着从门缝和破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能隐约看到这是一个堆放农具和杂物的仓房,角落里似乎堆着干草。
没有人的气息。
暂时安全。
外面的声响已经逼近农舍!手电光柱划过窗户!
“搜这边!他肯定跑不远!”
“注意安全!嫌疑人极度危险!”
脚步声在屋外分散开。
池正宵屏住呼吸,缓缓移动到一堆高高的草垛后面,蹲下身,将自己完全隐藏于黑暗之中。
手指紧紧握着枪,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完了吗?
就要被困死在这里?
不甘像毒火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之时,草垛深处,靠近墙壁的地方,似乎有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外界冷空气的气流吹出。
他猛地一愣,伸手拨开干草。
后面,竟然是一个被草垛掩盖的、半人高的破洞!直接通往后院!而后院之外,就是更广阔、更易于隐藏的山地区域!
绝处逢生!
他不再犹豫,立刻俯身,从破洞中钻了出去!
后院荒草丛生,堆着更多杂物。他毫不停留,如同挣脱了陷阱的野狼,向着屋后那片黑黢黢的山林发足狂奔!
身后,农舍里传来警察破门而入的喝令声和搜索声。
但他已经冲进了山林的边缘,黑暗和茂密的树木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
他不敢停歇,沿着山势向上狂奔,树枝抽打在脸上身上,划出细小的血痕。
直到彻底听不见身后的任何声响,只有山林自己的呼吸和鸟类的惊飞声。
他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浸透了刚换上的工装。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破晓将至。
而他,失去了一切代步工具,身陷陌生荒野,身后追兵必然正在展开更大规模的搜捕。
前往林湖市的路,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和漫长。
他抬起头,望向灰白色的天际,眼神却如同最坚硬的燧石,在绝境中擦出冰冷的火花。
不能停。
兄弟,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