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狂奔

三轮摩托车的引擎嘶吼着，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前行，每一次震动都精准地敲打着池正宵肋下的伤处，带来一阵阵令人牙关紧咬的钝痛。晨风冰冷，刮过他污迹斑斑的脸颊，却让他因失血和疲惫而有些昏沉的头脑保持着一丝清醒。

　　后视镜里，那间孤零零的板房和老人佝偻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有扬起的尘土在渐亮的天光中弥漫。国道的方向隐约传来警笛声，但已被远远甩在侧后方。

　　他不敢放松，将油门拧到最大。这辆老旧的军绿三轮爆发出了超出预期的潜力，沿着蜿蜒的土路，向着北方奋力狂奔。

　　老人的那点零钱，根本不够加油，甚至不够买一顿像样的早饭。他必须在这点油耗光之前，尽可能远离搜捕中心，并找到下一个获取资源的节点。

　　阳光刺破云层，将田野和远山染上一层金边。但这份宁静的晨光与他无关，他只是一个在追捕网上疯狂挣扎的困兽。

　　土路终于汇入了一条稍宽的县级公路，车流稍微多了一些，大多是农用三轮和摩托车。池正宵降低车速，混入其中，尽量不引起注意。他需要找到一个地方加油，或者……弄到更多钱。

　　公路旁开始出现零散的村镇。低矮的房屋，路边摆摊卖早点的农妇，蹲在门口刷牙的男人。一切看起来平凡而充满烟火气，却与他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扫过路边每一个可能提供帮助或带来危险的点：加油站、修车铺、小卖部……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一个停在路边、看起来生意冷清的露天修车摊。一个满手油污的年轻人正蹲在一辆拖拉机旁敲敲打打，旁边扔着几个废旧轮胎和零件。

　　池正宵将摩托车缓缓停在修车摊对面不远处的树荫下，没有熄火。

　　他需要工具，需要信息，或许……还需要一点别的。

　　他拔下钥匙，深吸一口气，压下伤口的抽痛，走向那个修车摊。脚步尽量显得自然，但眼底的警惕从未放松。

　　“师傅，打听个路。”池正宵开口，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疲惫和沙哑，“去林湖市开发区，走这条道对吗？”

　　年轻人抬起头，用胳膊抹了把脸上的汗，打量了一下池正宵和他那辆沾满泥浆的三轮摩托，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黄的牙：“对，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见到省道牌子右拐，再开个把钟头就到了。哥们你这车……够呛啊，跑长途？”

　　“嗯，有点急事。”池正宵含糊应道，目光快速扫过摊位上散落的工具，“你这儿能加油吗？或者换点机油？”他晃了晃手里那点可怜的零钱。

　　年轻人摇摇头：“我这儿只修车，不卖油。往前五里地有个加油站。”他看了看池正宵的车，又补充道，“不过你这发动机声音不太对，跑长途最好紧一下链条，检查下火花塞，不然半路趴窝就麻烦了。”

　　池正宵心中一动。“能帮我看看吗？快一点，我赶时间。”他指了指那点零钱，“就这点，能弄多少算多少。”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看池正宵确实着急，又觉得这点小活费不了什么事，便点点头：“行吧，你推过来。”

　　池正宵将摩托车推过去。年轻人拿出工具，开始熟练地检查、紧固。

　　池正宵站在一旁，看似随意地观察着四周，实则全身肌肉都处于微绷状态。他的目光落在摊位角落一个半开的工具箱里，里面有一把钢质扳手，长度重量都顺手。

　　“师傅，林湖市那边最近咋样？听说开发区挺热闹？”他状若无意地搭话。

　　“嗨，就那么回事呗，厂子多，人也杂。”年轻人头也不抬，专心拧着螺丝，“前几天好像还出了啥事，来了不少外地人，神神秘秘的。”

　　池正宵的心猛地一紧！“外地人？什么样的人？”

　　“谁知道呢，开着小车，穿着也挺讲究，就是感觉……板正得吓人，不像做生意的。”年轻人撇撇嘴，“好像在打听什么人吧……哎，你这链条松得厉害……”

　　打听人？！池正宵的呼吸几乎停滞。是“蝰蛇”的人？他们已经到了？！而且就在开发区活动？！

　　时间比他预想的还要紧迫！

　　就在这时，公路另一端，传来了警笛声！由远及近！

　　池正宵和那修车年轻人同时抬头望去。

　　只见两辆警车正沿着县级公路快速驶来，速度不快，车窗开着，里面的警察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路边的车辆和行人。

　　检查！沿途设卡检查延伸到这边了！

　　修车年轻人的动作顿住了，疑惑地看向池正宵。

　　池正宵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右手下意识地微微向后腰摸去，触碰到匕首冰冷的刀柄。

　　跑？来不及了！摩托车还没弄好！动手？只会立刻暴露！

　　电光石火间，他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用手捂着嘴，肩膀耸动，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同时脚步虚浮地向后退了两步，巧妙地利用摩托车和堆放的轮胎挡住了大部分身形。

　　“喂？你没事吧？”年轻人的注意力被他的咳嗽吸引，暂时忽略了驶近的警车。

　　警车缓缓从修车摊前驶过。车里的警察扫了一眼这边，看到一个修车工和一个似乎生病咳嗽的顾客，没有发现异常，很快便加速驶远了。

　　警笛声远去。

　　池正宵的咳嗽声渐渐停止，他直起身，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疲惫。“老毛病了，没事。”他声音沙哑地说。

　　年轻人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但也没再多问，继续低头干活。“好了，紧好了，火花塞我也给你刮了刮，将就能用。你这点钱……算了算了，赶紧走吧。”

　　池正宵暗暗松了口气，将那点零钱塞给年轻人。“谢了。”

　　他不再多言，跨上摩托车，拧动油门。

　　发动机轰鸣着，再次冲上公路，向着北方，向着那片危机四伏的开发区，狂奔而去。

　　后视镜里，那个修车年轻人还在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挠了挠头。

　　池正宵的眼神冰冷如铁。

　　“蝰蛇”……已经张开了网。

　　山猫，你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