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婆婆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针,在我们三个脸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阿柔怀里的布包上,那眼神里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是审视,又像是怜悯。“把粥喝了,”她指了指桌上的托盘,声音没什么起伏,“下午跟着张嫂和李嫂学学规矩,别毛手毛脚的,丢了村里的脸面。”
那两个穿灰布衫的女人低着头,始终没敢抬头看我们。张嫂的左手腕上有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划的,李嫂的脖子上围着块青布帕子,帕子边缘露出点淤青,看着像是新伤。她们把托盘放在桌上,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快得像是在逃。
“她们怎么不说话?”阿柔小声问,眼睛还盯着那两个女人的背影。
林婆婆没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槐木册翻了翻,册页翻动时发出“沙沙”的响,像是枯叶在摩擦。“少打听,”她合上册子,声音陡然冷了几分,“在这里,听话才能活得久。”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栅栏门再次“哐当”一声落了锁。
屋里只剩下我们三个,还有那两碗冒着热气的粥。阿梅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闻了闻:“这粥……会不会有问题?”
我也走了过去,粥里飘着点野菜碎,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槐叶味。“先别动,”我拦住想伸手去拿的阿梅,“看看她们刚才是不是真的走了。”
我走到窗边,再次撩开破布一角。栅栏外空荡荡的,只有风卷着落叶打旋,可刚才那两个女人走得太急,连掉在地上的一块窝头都没捡——按说山里粮食金贵,不该这么不小心。
“她们好像真的走了。”阿梅也凑过来看,声音里带着点松快,“要不……我们把粥倒了?”
“等等。”我突然注意到栅栏的阴影里,有个东西闪了一下,像是银器的反光。仔细一看,是只镯子,掉在枯草里,样式和阿莲那个很像,只是更旧些,边缘都磨平了。
“那是什么?”阿柔也看见了,指着镯子问。
还没等我回答,右边那间房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倒了。阿梅吓得尖叫一声,阿柔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别怕,我去看看。”我深吸一口气,捡起地上的一块碎陶片攥在手里,慢慢走向右边的房间。门还是虚掩着的,刚才放布偶的木架子倒在了地上,粗瓷碗碎了一地,布偶滚到了墙角,红头绳散开了,露出里面塞着的那个小纸团。
我走过去捡起纸团,展开一看,上面用炭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别喝粥,有药。”字迹很新,像是刚写上去的。
“真的有问题!”阿梅也看到了纸条,声音发颤,“她们想害我们!”
阿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骗人的……我娘肯定不知道会这样……”
我把纸条捏在手里,心里却更乱了。这纸条是谁放的?是刚才那两个女人?可她们根本没进过右边的房间。是之前被关在这里的姑娘?可木架子看着像是刚被人碰倒的,不像是早就倒下的样子。
突然,中间屋子的门被风吹得“吱呀”一声,我回头一看,只见桌上的粥碗里,原本漂浮的野菜碎正慢慢沉下去,粥面泛起一层淡淡的白沫,像肥皂泡一样,很快又破了,散发出一股更浓的槐叶味。
“果然有问题。”我把碎陶片握得更紧了,“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怎么出去?门被锁了,窗户也钉死了。”阿梅指着窗户,窗棂是用粗木做的,中间还钉着铁条,根本撞不开。
我走到左边那间房门口,之前没敢细看,现在推开门,一股更浓的霉味涌了出来,比另外两间房都重。屋里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个土炕,炕上铺着的草席都烂成了条,墙角堆着些干柴,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人动过。
“这里什么都没有……”阿梅失望地说。
我却盯着土炕的角落,那里的草席颜色比别处深,像是被水浸过。走过去掀开草席,下面的土坯有几块是松的,轻轻一抠就掉了下来,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大小刚好能容一个人钻进去。
“这是……地道?”阿柔也走了过来,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能通出去吗?”
洞口飘出一股潮湿的土腥味,和栅栏外的味道很像,应该是通向外面的。我探了探身子,里面不算太深,能看到斜下方有微弱的光。
“应该可以。”我回头看了看阿梅和阿柔,“我们从这里走,趁现在没人。”
阿梅立刻点头,伸手就要往下钻,我却拉住了她:“等等,先看看下面有没有东西。”我捡起一块碎陶片扔了下去,只听见“啪”的一声,落在了硬地上,没有别的声音。
“好像没事。”阿梅急着说,“快走吧,万一林婆婆回来了怎么办?”
我让阿柔先钻,她虽然害怕,但还是咬着牙爬了进去,很快就传来她的声音:“下面是土坡,能走!”
阿梅紧随其后,我最后一个钻进去。地道很窄,只能匍匐前进,泥土蹭得脸上发痒,我能感觉到身后的光线越来越暗,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出去,离这个鬼地方越远越好。
爬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面突然开阔起来,阿柔的声音传来:“快到了!能看到光!”
我加快速度,终于爬了出去,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离栅栏只有十几步远,刚才看到的那只银镯子就在脚边。阿梅和阿柔正蹲在地上喘气,脸色都有些发白。
“我们快跑吧!”阿梅拉着我的手就要往山下跑。
“等等。”我捡起那只银镯子,上面刻着个“秀”字——是阿秀的!去年被选中的阿秀,她果然也被关在这里!
就在这时,栅栏门突然“哗啦”一声开了,林婆婆带着那五个村民走了进来,手里都握着锄头,眼神凶狠地四处张望,显然是发现我们不见了。
“快躲起来!”我拉着阿梅和阿柔钻进灌木丛深处,屏住呼吸。
只听林婆婆厉声说:“肯定是从地道跑了!老三,你带两个人去山那边堵着!老四,跟我去追!”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能听见他们拨开树枝的声音,还有林婆婆沙哑的咒骂:“一群白眼狼!忘了村里的恩了!等抓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阿梅吓得浑身发抖,阿柔紧紧捂着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我攥着那只刻着“秀”字的银镯子,心里却突然明白了——村里的恩,恐怕就是用我们这些姑娘的命换来的。
灌木丛外,林婆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离我们只有几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