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白9

镇国公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此一时彼一时。陛下近年来疑心渐重，叶将军手握兵权，本就是众矢之的。如今这罪名是陛下亲口定下的，咱们镇国公府若是贸然插手，轻则削爵，重则满门抄斩！阿莲，你不能只为自己的情义，不顾整个白家的安危。”

“爹！”阿莲看着父亲决绝的眼神，心中的希望一点点沉入深渊。她当然知道父亲说得对，在朝堂之上，情义二字从来都是奢侈品。可是，那些熟悉的身影却始终萦绕在脑海——叶伯父笑着递给她糖葫芦的模样，叶伯母耐心教她插花时的温柔语气，还有叶云挥剑时眼中闪烁的坚定光芒……这些画面让她的内心充满矛盾，无法平静。

镇国公夫人紧紧拉住阿莲的手，泪水滴在她的手背上，冰凉刺骨：“阿莲，听娘的话，别去。娘知道你重情义，可叶家这是灭门的大罪，我们沾不得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娘和你爹可怎么活下去？”她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全力才能说出。

“来人！”镇国公对着门外喊了一声，两个家丁立刻进来，“把郡主带回后院，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阿莲被家丁架着往后院走，她回头看着父母的身影，看着前厅挂着的“忠勇传家”匾额，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房门“吱呀”一声关上，落了锁，将她的哭喊和外面的风声隔绝开来。她趴在门上，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铜锣声——那是监斩官开路的信号，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的心上，敲碎了她对天启城所有的暖意。

她在房里枯坐了一夜。烛火燃尽了两根，晨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时，院外的老槐树上传来几声鸦鸣，嘶哑得让人揪心。青禾端着早饭进来，眼圈红肿，见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嗫嚅着开口：“郡主，天亮了……叶将军府那边，午时三刻一到，就、就都斩了。”

阿莲猛地抬头，眼底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爹娘……现在能让我出去了吗？”

青禾点点头，泪水又掉了下来：“老爷和夫人一早就让人撤了锁，只是让您……别太伤心。”

阿莲没再说话，起身从首饰盒里翻出几两碎银和一把薄锄，塞进随身的包袱里。她换上一身粗布衣裳，把长发简单束在脑后，走出房门时，正撞见父亲站在廊下。镇国公看着她，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一句：“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阿莲脚步一顿，对着父亲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快步走出了镇国公府。街上行人寥寥，往日热闹的叶将军府方向，此刻却透着一股死寂。她不敢往那边去，只沿着僻静的小路，朝着城外的乱葬岗走。

乱葬岗在城郊的荒山上，常年弥漫着腐臭的气息，平日里连樵夫都不愿靠近。阿莲捂着口鼻，踩着没过脚踝的杂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走。风里夹杂着纸钱的灰烬，落在她的发间，像极了那年叶府赏梅宴上，落了她一身的梅花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