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吃了瘪，连着几天没在潜云坪露面，据说是躲起来养伤了。他那两个跟班更是见了林枫就绕道走。
林枫的日子似乎恢复了平静。白天砍竹，晚上打铁。炉火每晚准时燃起，叮当声不绝。
那场冲突像是块石头砸进水里，溅起些水花，很快又平复。但水面下的暗流，却悄然涌动。
来找林枫买短刃的弟子渐渐多了。不止是砍黑竹的，还有些负责药田除草、矿洞巡逻的弟子，也听说了这黑沉沉的家伙事结实耐用，都跑来碰运气。
林枫的石屋前，偶尔会排起小小的队伍。他话依旧少，收灵石，交货，从不寒暄。人们也习惯了，拿了东西就走。
灵石慢慢积累起来。虽然不多，但足够他每晚修炼时握着一块，汲取里面那点稀薄的灵气。修炼速度依旧缓慢，但比起之前纯粹靠吸纳天地灵气，已是天壤之别。
他能感觉到，那层坚固的壁障，似乎被这持续的、微弱的外力冲击，磨薄了一丝丝。
这让他更加沉默，也更加专注。所有心思都扑在了修炼和打铁上。
然而，他这小小的生意，终究还是落入了某些人的眼里。
这日傍晚，林枫刚送走最后一个换短刃的弟子，正准备生火，两个人影出现在了石屋外。
不是赵虎那种货色。
来人一老一少。老者穿着灰色执事袍，面容干瘦，眼神浑浊，正是管理潜云坪的王师叔。他身边跟着个年轻人，二十出头模样，穿着考究的蓝色绸缎便服，并非宗门制式道袍，面容白皙，眉眼间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优越感，正用一方丝帕捂着鼻子，似乎嫌弃此地的煤灰味。
林枫停下动作，看向他们。
王师叔小眼睛眯着，脸上堆起惯有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林枫啊，忙着呢？”
“王师叔。”林枫点头示意，目光扫过那蓝衣青年，心中警惕。
“这位是内门丹霞峰的陈铭师兄。”王师叔介绍道，语气带着明显的巴结，“陈师兄可是内门翘楚，炼丹天赋极高，深得峰主看重。”
那陈铭师兄下巴微抬，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林枫和他那简陋的炉灶，最后落在桌上几把还未交付的短刃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就是你，打出了这些玩意？”陈铭开口，声音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像是主人询问仆役。
林枫没回答，只是看着王师叔。
王师叔干咳一声，接话道：“陈师兄近日需要一批处理火铜矿渣的工具，要求锋利耐磨。听说你手艺不错，特意来看看。”
陈铭伸出两根保养得极好的手指，拈起一把短刃，随意看了看，指尖灵力微吐。
嗡！
短刃轻颤，发出低鸣。刃身上那浅淡的纹路似乎被灵力激发，闪过一丝极微弱的流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咦？”陈铭轻咦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不屑，“有点意思，竟能对灵力略有反应。可惜，材质太劣，灵纹粗陋不堪，终究是凡铁。”
他随手将短刃丢回桌上，像是丢垃圾。
“不过，用来处理矿渣，倒也勉强凑合。”他看向林枫，语气施舍般说道，“给你个机会。替我打制三百把这样的短刃，样式按我的要求来。材料我出，每把给你……半块下品灵石。”
三百把？半块灵石一把？
林枫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价格，比他现在卖的还低一半不止，而且量如此之大，几乎要耗尽他所有时间。
“做不了。”他声音平淡。
陈铭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没想到一个外门蝼蚁敢拒绝他。
王师叔连忙打圆场：“林枫！陈师兄这是看得起你！多少人想巴结都没门路！半块灵石不少了，材料还是陈师兄出，你净赚手工费……”
“我说，做不了。”林枫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陈铭眼神彻底冷了下去。他盯着林枫，像是要看穿这个不知好歹的杂役弟子。
“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他声音阴冷下来，“在这青云门，有些人，不是你得罪得起的。乖乖接了这差事，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否则……”
话没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林枫抬起眼，终于正眼看向这位内门师兄。眼神平静，深处却像结着冰。
“否则怎样？”他问。
陈铭被他这眼神看得一窒，随即恼羞成怒：“否则我让你在这潜云坪再也待不下去！你那点破烂生意，也别想做！”
林枫沉默了。
炉子里的柴火噼啪响了一声。
他看看面色不善的陈铭，又看看一旁皮笑肉不笑的王师叔。
过了几秒，他忽然弯腰，拿起脚边一块用来垫炉子的、黑黢黢的废料，递向陈铭。
“师兄想要的东西，得用这种料子打。我这里，没有。”他语气甚至称得上诚恳，“师兄若能提供这种材料，三百把，我可以接。”
陈铭和王师叔都愣住了，低头看向他手中那块“材料”。
那根本不是什么特殊矿料，就是一块普通至极、甚至夹杂着泥土的顽石！别说打铁，垫桌子都嫌硌！
他在耍他们！
陈铭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林枫的手指都在抖：“你……你好！很好！一个灵根破损的废物，也敢戏耍于我！”
王师叔也吓坏了，连忙呵斥：“林枫！你胡说八道什么！快给陈师兄赔罪！”
林枫收回手，将那块石头扔回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
“我说的是实话。”他语气平淡，“师兄要的东西，我这小炉子，打不了。”
陈铭死死盯着他，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他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羞辱？还是一个他眼中的蝼蚁！
但他终究是内门弟子，自重身份，不可能在这潜云坪众目睽睽之下对一个杂役弟子动手。
“好……好得很！”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猛地一甩袖袍，“王执事，这就是你管教的弟子！我记住了！”
说完，他狠狠瞪了林枫一眼，那眼神如同毒蛇，转身大步离去。
王师叔吓得冷汗直流，连忙追了上去：“陈师兄息怒！陈师兄您听我解释……”
声音渐远。
石屋前安静下来。只剩下炉火燃烧的噼啪声。
林枫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面无表情。
他知道，麻烦升级了。从一个外门混混，变成了一个内门弟子。
但他不后悔。
有些口子，不能开。一旦开了，以后就只能是跪着要饭。
他转身，拿起铁锤，看着炉膛里重新燃起的火焰。
火苗跳跃，映着他冰冷的瞳孔。
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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