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城被一场连绵秋雨泡得发沉。梧桐叶沾着湿漉漉的凉意,打着旋儿落在星华中学的校道上,林微言把校服外套的拉链又拉高了些,还是挡不住风里的湿冷。
她手里攥着刚领的月考成绩单,指尖被纸边硌得发红——又是年级第一。可这熟悉的名次没带来半分雀跃,反而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胸口发闷。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养母赵慧兰发来的消息:“微微,今晚别在学校逗留,早点回家,妈给你炖了汤。”
林微言吸了吸鼻子,回了个“好”,脚步却没快多少。
“林微言!”
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带着点不容忽视的娇纵。她回头,看见苏清媛撑着一把粉色的伞,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苏清媛是班里的文艺委员,也是江城有名的苏氏集团的小女儿,漂亮、活泼,像朵永远开得热烈的太阳花,和总是安静的林微言截然不同。
“有事吗?”林微言问,声音轻轻的。
苏清媛几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一眼,眉头皱了皱:“你怎么还穿这身啊?我妈上周给我买的新裙子,有件白色的跟你挺配,下次我带给你?”
“不用了,谢谢,校服挺舒服的。”林微言摇摇头。她知道苏清媛没有恶意,只是从小养尊处优,不懂人和人之间的界限。就像苏清媛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林微言总把校服洗得发白还在穿,为什么她从不去参加需要花钱的班级活动。
苏清媛撇撇嘴,没再纠结衣服的事,转而晃了晃手里的演唱会门票:“下周六有林宥嘉的演唱会!我爸给了我两张票,你跟我一起去呗?”
林微言的心轻轻跳了一下。她喜欢林宥嘉的歌,手机里存着好几首,只是演唱会门票对她来说太奢侈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我可能去不了,那天要帮我妈看店。”
“看店?”苏清媛愣了愣,随即摆手,“让你妈雇个人不就行了嘛!就去一次嘛,难得的机会。”
“真的不行,”林微言低下头,“我妈一个人忙不过来。”
苏清媛脸上的热情淡了些,嘟囔了一句“好吧”,没再说什么,撑着伞转身走了。雨丝落在林微言的头发上,有点凉。她知道苏清媛可能觉得她扫兴,但她没办法。养父母开了家小小的杂货店,维持生计本就不易,她怎么能为了自己的喜好,再给他们添负担呢?
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擦黑。杂货店里亮着暖黄的灯,养父林建国正蹲在柜台后修灯泡,赵慧兰在里间厨房忙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混着肉香飘出来,冲淡了秋夜的冷意。
“爸,妈,我回来了。”
“回来啦微微,”赵慧兰端着一碗排骨汤从厨房出来,把碗往桌上一放,“快洗手吃饭,刚炖好的汤,给你补补。”
林微言洗了手坐下,喝了口热汤,暖意从胃里慢慢散开。赵慧兰坐在她对面,不停给她夹菜:“这次月考又是第一?我们微微就是厉害。对了,今天苏家门口停了好多车,好像出什么事了,你在学校没听说吗?”
林微言摇摇头:“没注意。”
林建国修好了灯泡,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能出什么事?无非是生意上的事。苏家那样的大户,烦心事也多。”他顿了顿,看向林微言,“微微,你跟苏家那个小女儿同班,别总跟人家比,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平平安安就好。”
“我知道的,爸。”林微言点点头。她从来没想过要跟苏清媛比,她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吃完饭,林微言帮着收拾了碗筷,又去店里帮忙看店。晚上没什么客人,她坐在柜台后写作业,赵慧兰在旁边织毛衣。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发出淅淅沥沥的声音。
“微微,”赵慧兰忽然开口,声音有点飘忽,“你说……要是当年没把你抱回来,你会不会过着不一样的日子?”
林微言笔尖一顿,抬头看她:“妈,你说什么呢?我在这儿挺好的。”
赵慧兰放下毛衣,叹了口气:“我就是突然想起……当年在医院,你跟苏家那个孩子是同一天出生的,就差了几分钟。那天人多手杂,我总怕……怕抱错了。”
林微言笑了笑:“怎么会呢?妈,你别胡思乱想了。”她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这种话赵慧兰偶尔会说,大概是看着苏清媛过得那么好,心里替她觉得委屈吧。
可她不知道,赵慧兰这声叹息,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即将在她平静的生活里,激起滔天巨浪。
三天后,林微言正在上课,班主任突然把她叫了出去。办公室里,除了班主任,还有两个穿着西装的陌生人,以及——脸色苍白的赵慧兰。
“微微,”赵慧兰拉住她的手,手心里全是汗,“这两位是……苏家的律师。他们说……说要做个亲子鉴定。”
林微言懵了:“亲子鉴定?为什么?”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律师推了推眼镜,语气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林小姐,是这样的,上周苏夫人整理旧物时,发现当年在医院的出生证明有疑点,后来经过调查,我们怀疑……您和苏清媛小姐当年可能被抱错了。”
“抱错了?”林微言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飞。她看向赵慧兰,赵慧兰眼圈红了,点了点头:“他们上周就找到我了,我……我不敢告诉你,也不敢不信……”
律师拿出两份文件:“这是亲子鉴定的同意书,需要您和苏清媛小姐都签字。如果鉴定结果确实如此,我们会尊重您的意愿,也会对林先生和林太太进行补偿。”
林微言的手在发抖,她看着那份文件,上面的字认识,可连在一起却看不懂了。抱错了?她不是爸妈的女儿?那她是谁?苏清媛……又跟她是什么关系?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她的手背上,暖得发烫,可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掉进了冰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