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的灯亮了整整三个小时，林微言的指尖都快被自己掐破了。赵慧兰靠在她肩上，气息微弱地念着“老林吉人天相”，声音里的颤音就没断过。顾晏辰始终站在旁边，没多说什么，却总在她快撑不住时，不动声色地递过一杯温水，或是用掌心轻轻拍一拍她的后背。

直到“手术中”的灯灭了，医生摘着口罩走出来说“手术很成功，暂时脱离危险了”，林微言紧绷的神经才骤然一松，腿一软差点滑下长椅，被顾晏辰伸手稳稳扶住。

“谢谢医生，太谢谢您了。”赵慧兰拉着医生的手直道谢，眼泪混着笑往下掉。

林建国被转到了重症监护室，要等观察期过了才能挪到普通病房。隔着厚厚的玻璃看进去，爸爸插着氧气管，脸色还苍白得很，林微言心里揪着疼，却也踏实了不少——至少人没事了。

“阿姨，您在这儿守着也累，我在附近酒店开了房间，您先去歇会儿，明天一早再过来。”顾晏辰看赵慧兰眼底的青黑快垂到下巴了，轻声提议，“微微这边有我陪着。”

赵慧兰哪肯走，可被林微言劝了又劝，又看顾晏辰确实靠得住，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顾晏辰安排的司机去了酒店。

走廊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林微言拉了把椅子坐在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顾晏辰：“你今晚……不用回去吗？”

“我陪着你。”顾晏辰在她旁边坐下，从包里拿出件厚外套披在她身上，“我让助理把东西送来了，今晚就在这儿守着。”

林微言攥了攥外套的衣角，布料上还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心里又暖又涩：“其实你不用这样的，你已经帮了我们太多了。”

“我说过，你不是麻烦。”顾晏辰转头看她，路灯的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浅影，“而且，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这话说得直白，林微言的脸悄悄热了，低下头没再说话，只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又深了几分。

后半夜她靠着顾晏辰的肩膀迷迷糊糊睡了会儿，没敢睡沉，天刚亮就醒了。顾晏辰不知什么时候去买了早饭，豆浆还是热的，他把吸管插好递过来：“先垫垫肚子，等会儿阿姨过来换班，你也去酒店睡两小时。”

林微言刚接过豆浆，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她犹豫着接起来，那边却传来苏清媛娇柔又带着点担忧的声音：“微言，是我。听说叔叔住院了，我和我爸妈来医院看看，你现在在哪儿呢？”

林微言愣了下，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走廊那头，苏清媛挽着一对中年夫妇走了过来。苏清媛穿了身素净的白裙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眼眶红红的，看着倒比她这个亲女儿还憔悴。

“微言，你别太担心，医生说叔叔没事的对不对？”苏清媛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想去拉她的手，被林微言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她身后的中年夫妇应该就是苏家父母。苏父穿着西装，看着挺严肃，苏母倒是笑着，只是那笑没到眼底：“你就是微言吧？我是你苏阿姨。清媛跟我们说了叔叔的事，我们特意来看看。这是一点心意，你拿着给叔叔买点营养品。”说着就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

林微言赶紧摆手：“阿姨，不用了，谢谢您。心意我们领了，钱真的不用。”

“微言，你这孩子怎么还客气上了？”苏母把信封往她手里塞，“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苏家找回来的女儿，咱们是一家人，叔叔生病，我们哪有不管的道理？”

这话听得林微言心里别扭。她还没认回苏家，甚至连跟这家人都不熟，怎么就成“一家人”了？

正推搡着，顾晏辰上前一步挡在林微言身前，笑着对苏母说：“苏阿姨，叔叔的医药费我已经先垫了，营养品我也让人准备了，就不劳您费心了。”

苏母的手顿在半空，脸上的笑僵了僵。苏清媛赶紧打圆场：“妈，既然晏辰哥都安排好了，那咱们就别添乱了。微言，我们就是来看看叔叔，没别的意思。”

她这话倒是说得漂亮，可眼角扫过林微言时，那点藏不住的得意还是漏了出来。林微言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她们突然来这么一出，没那么简单。

果然，苏清媛“关切”地拉着她聊了几句，话里话外都在提“顾先生对你可真好，还特意给你垫了二十万手术费”，又故意对着苏母感慨：“妈，你看微言多有福气，刚认亲就有晏辰哥这么帮衬，哪像我，除了给晏辰哥添麻烦，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苏母立刻接话：“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你跟晏辰是青梅竹马，他帮衬你不是应该的？微言啊，不是阿姨说你，顾先生家世好，你跟他走太近，别让人误会了，对你对他都不好。”

林微言攥紧了拳头，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她们哪是来探病的，分明是来宣示主权，顺便给她扣顶“攀高枝”的帽子。

她刚想开口反驳，重症监护室的护士走了出来，轻声说：“病人家属，病人醒了，情况稳定了些，可以进去一个人看看，别太久。”

林微言立刻把这事抛到了脑后，跟着护士就往里走，留下顾晏辰应付苏家一行人。

进了病房，她凑到床边轻声喊“爸”，林建国缓缓睁开眼，看到她就虚弱地笑了笑，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林微言赶紧把耳朵凑过去，就听见爸爸用气声说：“那钱……不能要……”

林微言鼻子一酸，点头应着：“爸，我知道，等您好了我就努力挣钱还。您别想这些，好好养病。”

林建国看着她，眼里满是心疼，又看了眼站在病房外的顾晏辰，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林微言在病房里待了十分钟，出来时苏家的人已经走了。顾晏辰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眉头微蹙着，语气听着有些冷：“查清楚了？……嗯，我知道了，先别打草惊蛇。”

挂了电话，他走到林微言面前，神色缓和了些：“叔叔怎么样？”

“醒了，能说话了。”林微言答着，忍不住问，“你刚才在查什么？”

顾晏辰顿了下，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什么，查点小事。对了，我让助理去办出院后的陪护手续了，等叔叔转到普通病房，就请个护工，你和阿姨都能轻松点。”

他不想说，林微言也没再问，只是心里那点不安越来越重。她总觉得，苏家这次来探病，不过是个开始。

果然，当天下午，林微言就发现不对劲了。

她去给爸爸买水果，路过医院大厅的休息区，听见几个人在低声议论，说的竟是她。

“就是她啊？听说刚从乡下找回来，就勾搭上顾先生了。”

“可不是嘛，她爸生病，顾先生直接拿了二十万，啧啧，这手段够厉害的。”

“我还听说，她为了抢顾先生，故意把苏家那位千金的裙子弄脏了，人家找上门，她还装可怜呢。”

林微言拿着水果袋的手都在抖。这些话跟那天在图书馆听到的如出一辙，甚至更难听，显然是有人故意传开的。

她猛地抬头，就看到不远处，张琪正跟几个护士说着什么，眼角时不时往她这边瞟，嘴角带着得意的笑。

是苏清媛。一定是她。

林微言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她不想惹事，可也不能任由别人这么污蔑自己。她正想走过去，手机却响了，是赵慧兰打来的，声音急得快哭了：“微微！你快回来！你爸……你爸又不舒服了！”

林微言心里一紧，什么都顾不上了，拎着水果袋就往病房跑。

等她气喘吁吁跑到病房，就见林建国躺在床上，脸色比早上差了好多，呼吸也有些急促。赵慧兰站在床边手足无措，护士正在给林建国量血压。

“怎么回事啊护士？”林微言急忙问。

“病人情绪波动太大，血压上去了。”护士一边记录一边说，“刚才有个护士来查房，不知道跟病人说了什么，病人一下子就激动起来了。”

林微言心里“咯噔”一下，看向赵慧兰。赵慧兰红着眼圈说：“刚才那护士……嘴里嘀嘀咕咕的，说什么‘现在的小姑娘真厉害，靠男人就能拿二十万’，你爸听见了，一下子就急了……”

林微言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这些人怎么这么恶毒？连一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都不放过！

她正想去找那个护士理论，顾晏辰匆匆走了进来，脸色沉得厉害：“微微，你跟我出来一下。”

到了走廊，顾晏辰才沉声说：“网上的事，你看到了吗？”

林微言一愣：“什么事？”

顾晏辰拿出手机，点开一个本地论坛的帖子。标题赫然写着《苏家找回的乡下女儿手段高明，勾搭上青梅竹马抢走巨额手术费》，里面配了几张照片——有她和顾晏辰在图书馆走在一起的，有顾晏辰给苏清媛披风衣的，还有张琪拍的顾晏辰给她卡的那张，甚至还有她“撞”苏清媛的模糊背影。

帖子里把她写得不堪入目，说她贪图富贵，为了攀附顾晏辰故意接近，还欺负苏清媛这个“正主”，连爸爸生病都成了她“博取同情”的手段。下面的评论已经吵翻了天，大多是骂她心机重、不要脸的。

林微言看着那些话，只觉得浑身发冷。原来苏清媛早就布好了局，从图书馆那天起，就在等着这么一天。

“我会让人把帖子删了，再澄清。”顾晏辰看着她发白的脸，语气坚定，“你别往心里去，那些话都不是真的。”

“删了又有什么用？”林微言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们都已经信了。现在连医院的人都在说我……我爸还因为这个受了刺激……”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只是想好好陪着爸爸，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顾晏辰伸手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别怕，有我在。谁要是敢再乱说话，我不会放过他们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冷意。

林微言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稍微安定了些。可她知道，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苏清媛既然敢这么做，肯定还有后招。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苏家，苏清媛正看着手机上的帖子，笑得得意。

“清媛，你这招是挺厉害，可顾晏辰那边会不会……”苏母有些担心。

“妈，你放心吧。”苏清媛放下手机，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晏辰哥现在护着她，不过是因为同情。等她‘贪慕虚荣’的名声传出去，再让她知道，她爸妈当年的事跟林家有关，你说，她还能在晏辰哥身边待多久？”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我不仅要让她离开晏辰哥，还要让她知道，不属于她的东西，抢也抢不走。”

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