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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7

病态织雪

锈带深处,时间仿佛也生了锈,凝固在钢铁的腐朽与沉寂之中。

压缩机房内,唯一的光源来自裴宿终端屏幕的冷光和那个正在成型的、粗糙却危险的装置。

他们称之为“探针”,一个基于苏烟蓝图碎片、用 scavenger 来的废弃零件和Λ晶体余料拼凑而成的简易Λ共振发生器。

它看起来丑陋不堪,裸露的线缆和未打磨的金属边缘在微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中心那块不大的Λ晶体不稳定地脉动着,发出令人不安的低频嗡鸣。

它远非苏烟设想中那精妙的“织布机”,更像是一根粗糙的、试图撬动宇宙根基的杠杆。

每一天都在与时间和匮乏赛跑。

艾米丽凭借其敏锐的感知,不断从锈带混乱的时痕场中筛选出可用的废弃能源节点,小心地引导、汇聚,为“探针”充能。

裴宿则反复校对着共振模型,计算着激发参数,力求在“显形”与“引爆”之间找到那条纤细的安全边界。

他们的对话变得简短而高效,眼神交流取代了言语,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粉尘、汗水和一种近乎燃烧的专注。

苏烟最后那条“状态危”的警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终于,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深夜,“探针”达到了理论上的临界状态。

它被安置在压缩机房中央,周围用 scavenger 来的废旧电磁屏蔽板草草围了一圈,以隔绝部分能量泄漏——尽管他们都知道,对于Λ辐射,这聊胜于无。

“能量水平稳定在阈值下限。”裴宿的声音沙哑,眼中布满血丝,紧盯着终端上跳动的数据,“共振频率锁定目标区域特征。随时可以启动。”

艾米丽站在他对面,双手紧握着她的谐振器,将其调整为最强的守护模式,试图在“探针”周围建立一个脆弱的时痕稳定场。

“我只能尽力削弱反馈波动,持续时间不会太长。一旦启动,就像在深海里点燃火炬。”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绝与无法掩饰的恐惧。他们没有退路。

“启动。”裴宿按下了虚拟按钮。

嗡——

“探针”中心的Λ晶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蓝色光芒,整个装置剧烈震动起来,发出高分贝的、仿佛要撕裂金属的尖啸!

一道无形的、却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能量脉冲,以装置为中心,悍然撞入了时间的织面!

裴宿的目镜瞬间被狂暴的、扭曲的时痕数据流淹没!

显性织面下的基础结构在这股粗暴的Λ共振冲击下,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翻腾!

艾米丽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她建立的守护场在第一时间就遭到了毁灭性冲击,但她死死撑住了谐振器,将其功率推向超越设计极限的程度,试图稳住这可怕的能量泄漏。

压缩机房之外,锈带的寂静被打破了。

生锈的钢梁发出呻吟,地面轻微震动,远处野狗的吠叫戛然而止,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以他们为中心,一种诡异的“静止”如同瘟疫般迅速扩散,所过之处,连风都似乎停滞了半秒。

而在裴宿的感知中,目标区域的地下深处,某个东西被惊动了。

通过“探针”的Λ连接,他“看”到了——基础织面的结构在目标点下方如同幕布般被强行扯开,一个巨大、冰冷、完美到令人战栗的几何结构缓缓“浮”现!它由无法理解的、冻结的时痕构成,散发出一种绝对的、排斥一切变化与流动的秩序力场!

旧锚!

它比苏烟记录中描述的更加庞大,更加……“活跃”。它的表面并非完全静止,而是有极其缓慢、却规律无比的复杂脉动,像一颗冰冷的心脏在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向四周扩散出强化“固化”效应的无形波纹。

成功了!他们让它显形了!

但成功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淹没。

那“旧锚”似乎感知到了这粗暴的窥探。

它的脉动陡然加剧!一股冰冷、庞大、毫无情感的“注意力”如同实质的光柱,顺着Λ共振的通道,猛地反向锁定而来!

裴宿如遭雷击,感觉自己的意识几乎要被这股力量冻结、粉碎!他试图切断连接,但“探针”已经失控,Λ晶体正在过载崩溃,反而成了对方反向侵入的桥梁!

“裴宿!”艾米丽尖叫着,她能感觉到那股毁灭性的力量正在沿着裴宿的感知蔓延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另一股Λ波动,截然不同,更加精妙、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韧性,突然从极其遥远、极其深邃的方向介入!

它如同一位高超的外科医生,精准地切断了“旧锚”的反向入侵,并巧妙地引导着“探针”崩溃逸散的Λ能量,使其不至于彻底爆炸,反而形成了一道短暂的、极不稳定的……通道!

一个模糊的、由闪烁蓝色数据流构成的女性身影,踉跄着从这道临时通道中“跌”了出来,出现在压缩机房中央,就在那即将爆炸的“探针”旁边!

她几乎透明,身形不断在溃散与重组之间挣扎,仿佛由风中残烛的光芒勉强维持。

她的面容模糊,但那双“眼睛”——那里是两颗高度浓缩、不断演算着复杂时痕方程的Λ符号——却清晰地投射出极度疲惫、焦急,以及一丝……欣慰?

苏烟!

来不及有任何交流!苏烟的身影极其不稳定地抬起“手”,一道蕴含着庞大信息的Λ脉冲直接打入了裴宿和艾米丽的感知中!

那不是语言,而是最直接的“理解”灌输:

“通道快崩溃了 听我说!”

“‘旧锚’非自然是‘工具’是更大系统…‘编织者’的工具…”

“它们…在修复,或者说…‘标准化’时间…抹除异常…包括自由意志…”

“我的时间不多,‘织布机’…不是武器…是‘对话’的接口…理解…而非摧毁…”

“小心‘静滞卫士’…他们不是主谋…只是…被利用的守护者…真正危险…在渊底…”

“坐标给你…我的…藏身点…部分‘织布机’已完成…”

“找到…‘时渊之核’答案在那里。”

海量的信息如同洪水般冲入两人的脑海,伴随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时空坐标。

与此同时,那临时通道开始剧烈扭曲、坍缩!

苏烟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庞大的力量从通道另一端猛地袭来,仿佛那个所谓的“编织者”系统发现了这次不该存在的联络!

“走!”苏烟最后的思维脉冲化为一个清晰的、带着无尽担忧与催促的意念!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将那股追踪而来的冰冷力量短暂地偏折开,同时彻底震碎了那濒临爆炸的“探针”!

轰!!!

Λ晶体过载爆炸的冲击波将裴宿和艾米丽狠狠掀飞,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

压缩机房内电光乱窜,屏蔽板扭曲熔化,刺鼻的臭氧味弥漫开来。

一切骤然沉寂下来。只有爆炸残骸中偶尔跳动的电火花,发出噼啪的轻响。

裴宿挣扎着爬起来,不顾耳鸣和剧痛,看向苏烟出现的地方。

那里空空如也。

临时通道彻底消失。Λ共振平息。

“旧锚”的压迫感和那冰冷的注视也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脑海中那清晰无比的坐标和海量信息,以及苏烟那即将消散的、焦急而疲惫的眼神,证明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切并非幻觉。

艾米丽咳嗽着,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中充满了震撼与茫然:“她……她来了……又走了……”

裴宿没有回答,他快速检查着终端。

虽然爆炸损坏了大部分设备,但核心的加密存储器奇迹般地完好无损,并且自动记录下了苏烟传递过来的所有信息——包括那个坐标和关于“织布机”、“编织者”、“时渊之核”的碎片化知识。

苏烟不仅现身了,她还带来了远超他们想象的真相和更沉重的责任。

“‘旧锚’只是工具?”裴宿喃喃自语,试图消化那庞大的信息。

“一个更大的系统‘编织者’在试图标准化时间,抹除异常和自由意志?”这比静滞卫士的保守主义可怕千万倍!那是一种冰冷的、系统性的、来自时间本质层面的“梳理”和“清除”!

而苏烟认为,“织布机”是与这个系统“对话”的接口,而非武器。她希望的是理解,而非毁灭。

她还暗示,静滞卫士可能也只是被利用的棋子。

最后那个坐标……是她真正藏身的地方?部分完成的“织布机”就在那里?

而最终的答案,在所谓的“时渊之核”。

裴宿感到一阵眩晕。信息的规模和对世界认知的颠覆,几乎超出了承受极限。

艾米丽支撑着走过来,声音依旧带着颤抖:“她说的……如果是真的……那我们面对的……”

“不再是管理司内部的理念之争了。”

裴宿接话,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们可能触碰到了时间本身……最底层的运行机制,和一个可能视我们为‘异常’或‘bug’的……系统。”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惧,远比被静滞卫士追捕更加深邃和冰冷。

但苏烟传递来的,不仅仅是恐惧。

还有坐标,是方向。还有那未完成的“织布机”,是工具。还有她最后那眼神中的期盼,是责任。

裴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向艾米丽,她的眼中虽然也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绝不后退的火焰。

“我们必须去那里。”裴宿说,语气不容置疑,“去苏烟的藏身点。拿到她完成的‘织布机’部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艾米丽重重点头:“但我们得先离开这里。刚才的动静太大了,静滞卫士很快会像嗅到血的鲨鱼一样围过来。”

他们迅速收拾起还能用的少量装备和那个宝贵的加密存储器,踉跄地离开了正在冒烟的压缩机房,再次潜入锈带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身后的废墟里,Λ辐射的残留如同幽灵般盘旋。

而他们的脑海中,一个来自时渊深处的坐标,如同北极星,开始指引他们踏上一条更加未知、更加危险的道路。

他们不再只是为了揭露真相,更是为了与时间底层那冰冷的“编织者”系统,进行一场绝望的……对话。

苏烟的惊鸿一瞥,带来的不是答案,而是一个更深、更黑暗的迷宫入口。

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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