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停车场的冰冷空气刺痛着肺部,裴宿和艾米丽背靠着一辆锈蚀得只剩骨架的卡车残骸,剧烈地喘息。
身后远处,重粒子遗址方向的爆炸声和能量武器的嘶鸣已逐渐稀疏,但偶尔亮起的闪光依旧划破夜空,提醒着那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
“刚才……到底是谁?”艾米丽的声音依旧带着奔跑后的颤抖,她紧握着谐振器,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锈蚀车辆的阴影。
“不是静滞卫士的内讧。”裴宿压低声音,目光锐利如鹰隼,“攻击他们的那股力量,装备精良,战术明确。是另一批人。”
他脑海中飞速闪过那些短暂交火的画面——陌生的黑色作战服制式,更偏向突击的能量武器火力,以及一种……不同于静滞卫士冰冷纪律性的、近乎狂热的攻击性。
“他们目标也是静滞卫士?”艾米丽感到困惑,“在这片废墟里,除了Λ能量,还有什么值得争夺?”
“或者,他们的目标就是我们。”裴宿的语气沉重,“利用我们引开静滞卫士的注意,然后趁乱达成某种目的。”
无论是哪种,他们都已被卷入更复杂的漩涡。
不能再停留。这里已成焦点。
裴宿拉起艾米丽,再次潜入锈带更深处纵横交错的管道和坍塌建筑之中,如同受惊的旅鼠,竭力抹去一切痕迹。
他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消化刚刚获得的危险“果实”,并厘清这突如其来的混乱。
数小时后,他们找到了一个废弃的地下排水泵站控制室。
入口隐蔽在一堆坍塌的水泥板下,内部空间狭小,布满灰尘和蛛网,但结构坚固,与外界隔绝。
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任何时痕监控设备的残留迹象。
裴宿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临时改造的能量电池容器放在一张摇摇欲坠的金属桌上。
粘稠的、闪烁着浓郁蓝色幽光的Λ能量沉积物在容器内缓缓流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将小小的控制室映照得一片诡谲。
仅仅是靠近,就能感觉到皮肤传来的微微刺麻感。
“这东西……太不稳定了。”艾米丽担忧地看着它,“直接使用太危险,我们可能需要一个缓冲或转化装置。”
裴宿点头,已经开始在终端上调取从教授那里获得的数据,同时结合苏烟笔记中关于能量操控的理论。
“需要设计一个一次性的聚焦发射器,将它的能量在极短时间内定向释放……就像一根烧红的针,刺入织布机的核心。”
就在他们全神贯注于设计草图时,艾米丽忽然“咦”了一声。
她的目光没有看向图纸或容器,而是落在了控制室角落一个布满灰尘的老旧工业控制台上。
那台机器早已断电,屏幕漆黑,键盘残缺。
“怎么了?”裴宿警觉地问。
“那里……有非常非常微弱的时痕残留……”艾米丽眯起眼睛,她的感知再次捕捉到异常,“不是旧的,是……新的?而且……感觉有点熟悉……”
她缓缓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将手指轻轻按在冰冷肮脏的屏幕表面,闭上了眼睛。
谐振器发出极其低微的嗡鸣,她正在尝试与那微弱到极致的残留进行极其精细的共鸣。
裴宿屏息看着,手悄悄按在了武器上。
几秒钟后,艾米丽猛地睁开眼睛,瞳孔中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是……是‘他们’!”她看向裴宿,声音因激动而压低,“留下这时痕残留的……是刚才袭击静滞卫士的那批人!”
“你能确定?”裴宿心头一紧。
“不会错!这种时痕的‘味道’……带着一种非常独特的、压抑的愤怒和……决绝的狂热,和静滞卫士那种冰冷的秩序感完全不同!”
艾米丽急促地解释道,“而且……这残留太新鲜了,就是几小时前留下的!他们……他们可能也在这里短暂藏身过!”
这个发现让控制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那批神秘的袭击者,不仅与他们几乎同时逃离遗址,甚至可能选择了相近的路线,并在这同一个隐蔽点短暂停留过!
是巧合?还是……
就在两人惊疑不定之际,那老旧控制台的屏幕,突然毫无征兆地闪动了一下!
没有通电,没有连接任何能源,那布满灰尘的屏幕中央,竟然浮现出一行极其黯淡、不断抖动、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白色字符!
那不是标准的字体,更像是用最原始的像素点勉强拼凑出的信息:
“合…作…”
裴宿和艾米丽瞬间后退,武器同时指向屏幕,心脏狂跳!
是陷阱?!那批人留下的后门程序?!
字符艰难地持续着,又一行字挣扎着浮现:
“…敌…人…的…敌…人…”
短暂的停顿,屏幕上的雪花点剧烈扭曲,仿佛发送者正在承受巨大的干扰或痛苦。
最后,一行更短、更急促的信息闪现出来:
“…‘钟…摆’…等…待…联…络…”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屏幕彻底熄灭,再无任何声息,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死寂重新笼罩控制室,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桌上Λ能量沉积物发出的幽幽蓝光。
“钟摆……”裴宿缓缓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锐利地搜索着记忆中的一切相关信息。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代号。
“他们在向我们发出邀请?”艾米丽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重归黑暗的屏幕,“合作?对抗静滞卫士?”
“敌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裴宿冷静地提醒,但眉头紧锁,“但他们确实帮我们制造了混乱,而且……他们似乎知道我们是谁,甚至能追踪到我们的大致位置并留下信息。”
这伙自称“钟摆”的神秘势力,展现出了令人不安的情报能力和技术手段。
“要回应吗?”艾米丽问,语气充满不确定性。
与一个完全未知的力量合作,风险极大。
裴宿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那罐危险的Λ能量沉积物前,幽蓝的光芒映照着他沉思的脸庞。
他们需要一切可能的力量去对抗静滞卫士和洛姆背后的“编织者”。
但这突如其来的“盟友”,是希望之火,还是另一个深渊的入口?
“暂时保持静默。”良久,裴宿做出决定,“我们先处理好手里的东西。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和筹码。”
他指向那罐沉积物,“这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武器。必须优先把它变成能用的东西。”
艾米丽点了点头,同意这个更谨慎的做法。
接下来的几十个小时,两人几乎不眠不休。
裴宿利用所有能找到的材料和工具——大多是 scavenger 来的废弃零件——结合苏烟的理论和教授的数据,艰难地设计和组装着一个简陋却极其危险的Λ能量聚焦器。
艾米丽则全力运用她的感知和谐振器,小心翼翼地引导和稳定着沉积物中狂暴的能量,辅助裴宿进行一次次危险的调试。
过程充满了惊险。有一次能量轻微泄漏,瞬间熔毁了工作台的一角。
另一次调试共振频率时,整个控制室的金属墙壁都发出了恐怖的共鸣呻吟,仿佛随时会解体。
他们是在刀尖上跳舞,与无法掌控的力量共舞。
就在聚焦器主体即将完成的关键时刻,艾米丽在一次深度共鸣调试中,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踉跄着后退,撞在墙壁上。
“艾米丽!”裴宿立刻上前扶住她。
“没……没事……”艾米丽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她指着那罐沉积物和半成品的聚焦器,“刚才……深度连接的时候……我好像……又捕捉到了……”
她的声音带着恐惧和一丝奇异的确信,“……苏烟的……碎片……”
裴宿的心猛地一沉。
“不是之前那种警告……”艾米丽努力描述着,眼神有些涣散,“是……更近的……更清晰的……一段感知……”
她抓住裴宿的手臂,手指冰凉,“她……她还活着!在洛姆的禁锢深处……但她的一部分意识……非常非常小的一部分……好像……好像趁着我们之前那次内部爆破造成的紊乱……逃了出来!”
“逃了出来?”裴宿难以置信,“在哪里?”
“我不知道……它太微弱了,像风中残烛……”艾米丽艰难地喘息着,“但它……它好像……依附在了什么东西上…… something with intense Lambda resonance (某个具有强烈Λ共振的东西上)……”
两人的目光,瞬间同时聚焦在了桌上那罐幽蓝闪烁的Λ能量沉积物上!
是了!这东西是Λ能量的高度浓缩体,本身就是最强的共鸣源!
苏烟那逃脱的一丝微小意识碎片,无依无靠,本能地被它吸引,藏匿其中?!
这个猜想让两人背脊发凉,却又抑制不住地升起一股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希望!
裴宿立刻扑到工作台前,将聚焦器的最后一个探头小心翼翼地、以最低功率连接到了沉积物容器的外壁。
他调整着接收频率,试图搜寻任何异常的信号波动。
艾米丽也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再次将谐振器对准容器,将感知提升到极限,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描着那浓郁蓝色能量之海中最细微的异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控制室内只有仪器低沉的嗡鸣。
就在裴宿几乎要放弃时,聚焦器连接的一个次级波形显示屏上,突然捕捉到一段极其极其微弱、完全不同于背景Λ噪音的、有着复杂规律的波动!
那波动一闪即逝,但裴宿和艾米丽都清晰地看到了!
那不是自然的能量起伏,那更像是一种……编码!一种试图传递信息的、极度虚弱的思维脉冲!
“是她!”艾米丽激动得声音哽咽,“她真的在里面!哪怕只有一点点!”
裴宿双手微微颤抖,全力稳住设备,试图放大和捕捉那段波动。
经过无数次尝试和滤波,一段断断续续、模糊不堪的信息,终于被艰难地解析出来:
“…洛姆……核心……枷锁……在……‘织网’……协议……”
“…阻止……最终……同步……”
“…‘钟摆’……小心…………”
信息再次中断,那微弱的波动仿佛耗尽了所有力量,彻底沉寂下去,融回了背景能量噪音之中。
控制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裴宿和艾米丽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惊和更深重的疑虑。
苏烟这缕残存的意识,证实了洛姆的核心是枷锁,并提到了一个名为“织网”的协议,以及阻止“最终同步”的紧迫性。
这无疑至关重要。
但更让人心惊的是——她最后那残缺的警告,竟然也提到了……
“……‘钟摆’……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