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密地敲打着窗玻璃，将窗外S市繁华的夜景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陆昭珩坐在书桌前，台灯是房间里唯一的光源，照亮了他面前摊开的厚重古籍和几张画满了复杂几何图案的草稿纸。
他的手指修长，此刻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手背——那里，即使隔着薄薄的皮肤手套，也能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隐晦的灼热。
三天前，那个鲜红的、由三道奇异纹路组成的“令咒”，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的手背上。
当时他正在尝试解析一个简单的强化术式，家族刻印里记载的最基础的那种。剧烈的、仿佛灵魂被抽离的痛楚瞬间席卷了他，EX等级的魔术回路以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运转，却又被那稀少的数量死死限制，巨大的能量在狭小的通道内奔涌，几乎要将他撕裂。
待他从痛苦的余韵中挣扎着清醒过来，手背上那宛如诅咒又似恩赐的图案已然成型。
圣杯战争。
这个词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带来的是冰冷的恐惧和……一丝无法压抑的、扭曲的兴奋。
“昭珩，”母亲冷冽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今天的练习完成了吗？不要浪费你的天赋。”
“……快了，母亲。”他低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天赋。EX等级的魔术回路质量。家族百年一遇的“奇才”。
这些词汇像华丽的枷锁，从他懂事起就紧紧缠绕着他。冯·艾森贝伦家族，这个从欧洲迁来的魔术师家族，将所有的野望都押注在了他这个“质量超群”的后代身上。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
十五条。他的魔术回路只有区区十五条。对于普通魔术师而言或许够用，但对于承载着EX级质量回路的他，就像给一台超跑配了一个玩具车的油箱。续航能力差得可怜。
更致命的是，他缺乏创造力。家族刻印里的术式，他能够以近乎完美的精度和远超常人的威力重现，EX级的质量让他在这方面做得比族里任何人都好。但他无法理解其核心原理，更无法在此基础上构建属于自己的、哪怕最简单的新术式。
“完美的执行者，拙劣的开拓者。”父亲曾这样评价他，语气里的失望几乎凝成实质。
“伪天才。”这是背地里家族其他人更为直白的称呼。
他们期望他能融合东西魔术，重振家族声威。结果他却连像样的自保能力都难以开发，空有宝山而不得其门而入。
圣杯战争的降临，对他而言，是绝境中唯一透出的光。如果……如果能赢得圣杯，如果能用那万能的许愿机来补完自己的缺陷，或者哪怕仅仅是向父母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嘀嗒。”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他收起书本和草稿，仔细检查房间内布置的简单警戒结界，然后熄灯躺下。明天还要去那个名为“学校”的牢笼。
明华中学，高二A班。
陆昭珩坐在教室靠后的位置，尽可能地将自己缩成一团，降低存在感。周围的同学三五成群，讨论着最新的习题、游戏或者明星八卦，热闹的氛围与他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前排那两个耀眼的存在。
江枫，那个清冷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学霸，正垂眸看着一本英文原版小说，指尖偶尔翻过一页，周围的一切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安静的光晕。
陈灼，则是另一个极端。他大大咧咧地靠在椅背上，校服外套随意地敞开着，正和后排的几个男生笑骂着什么，眉眼间带着肆无忌惮的张扬，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焰。
他们是这个班级的中心，是校园故事里理所当然的主角。
而陆昭珩，只是背景板里一个模糊的影子。一个因为“李老师觉得他潜力不错”而突然从普通班提上来的、沉默寡言甚至有些阴郁的“关系户”。没人知道李老师看中了他哪点“潜力”。
课间休息时，麻烦如期而至。
以张浩为首的三个男生嬉笑着围了过来。张浩就是上次试图抢陆昭珩笔记未果，反而被他无意中用手肘撞了一下的家伙。
“喂，转班生，手套挺别致啊？”张浩一把抓住陆昭珩的左手腕，用力之大让他皱起了眉，“天天戴着，手上是有宝贝还是见不得人啊？”
“放开。”陆昭珩低声道，试图抽回手。他不能动用魔力，一丝一毫都不能。隐匿原则高于一切。
“看看嘛，小气什么？”另一个男生起哄道。
挣扎间，那只单薄的黑色手套被张浩粗暴地扯了下来！
刹那间，陆昭珩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手背上，那三道鲜红欲滴、结构奇异的令咒，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教室明亮的灯光下！
“哇！这什么？纹身？”张浩惊讶地叫出声，吸引了周围不少同学的目光。连前排的江枫似乎都朝这边瞥了一眼，虽然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挺酷的啊！不过学校不让纹身吧？”张浩得意地晃着那只手套，另一只手甚至想去摸那令咒。
极致的恐惧瞬间冲垮了陆昭珩的理智。
“别碰我！”
他几乎是本能地驱动了魔力！EX级的回路疯狂抽取着大气中的魔力，经由那稀少的十五条通道汹涌而出！最简单的强化术式——作用于手臂肌肉！
他猛地一挥手，只想推开那只令人厌恶的手。
“嘭！”
一声闷响，伴随着骨骼可能碎裂的细微声音。张浩将近一米八的壮实身体竟被他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挥打得踉跄着向后猛退，狠狠撞翻了两张课桌才摔倒在地，捂着手臂惨叫起来。
教室里瞬间死寂。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陆昭珩身上，充满了惊愕、恐惧和不可思议。
陆昭珩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左手微微颤抖。他看着自己那只暴露在空气中的、烙印着令咒的手，又看看倒在地上的张浩，巨大的恐慌淹没了他。
他……他在普通人面前使用了魔术！他违反了最核心的准则！
“对、对不起！”他慌忙弯腰道歉，声音都在发颤，“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
他语无伦次，大脑一片空白。他猛地捡起地上的手套，胡乱套回手上，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一切。
上课铃适时响起，解围了这诡异的局面。老师们很快赶来，处理了混乱和受伤的张浩。陆昭珩被班主任李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李老师，那位看起来温和认真的中年男性，并没有过多责备他“打伤”同学，只是例行公事般地询问了事情经过，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重新戴好手套的左手。
“陆同学，情绪不要太激动。”李老师的声音平稳，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得像针，“尤其是在……特殊时期。先回去上课吧，张浩同学那边，学校会处理。”
陆昭珩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办公室。李老师那句话，分明是认出了令咒！他调入A班，根本就是为了监视自己！
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宁。周围同学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异样和疏离。他能感觉到，张浩那充满怨恨的目光，像毒蛇一样时不时缠绕在他背上。
放学铃声响起，陆昭珩第一个冲出了教室。他不能回家，这件事必须处理干净。
他在校门外不远处一条僻静的小巷口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他拿出手机，找到了张浩的号码——之前班级群里存的。
“张浩，”他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出，刻意压低的声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今天的事，我很抱歉。你的手……要不要紧？我带了点药和……赔偿，能出来一下吗？就在学校后面那条巷子。”
电话那头传来张浩不耐烦又带着点得意的声音：“哼！现在知道怕了？等着！看老子怎么……”
十分钟后，张浩吊着那只被校医简单固定了一下的手臂，趾高气扬地走进了小巷。
巷子很深，堆放着一些废弃的建材和垃圾桶，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霉味。
“钱呢？药呢？”张浩不耐烦地伸出手，“告诉你，没个几千块这事没完！还得跪下给老子道……”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陆昭珩缓缓摘下了左手的手套。那鲜红的令咒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散发着不祥的血光。
而陆昭珩看着他的眼神，不再是教室里那副惊慌懦弱的样子，而是一种……冰冷的，看待物品般的漠然。
“你……你那是什么眼神？”张浩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抱歉，”陆昭珩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为了隐匿神秘，请你消失吧。”
强化术式再次发动，这一次，精准、高效，且毫无保留。
EX级回路提供的磅礴力量瞬间强化了他的四肢。巷子里很快响起短暂的、被强行扼断的闷哼和重物撞击的声音。
几分钟后，小巷恢复了死寂。
陆昭珩站在阴影里，微微喘息着。他看着地上不再动弹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恶心，也没有负罪感。从小接受的魔术师教育早已将普通人的生命与“素材”、“障碍”划上了等号。清除威胁，保护神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仔细地检查了周围，抹去所有可能指向魔术的痕迹，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特殊的号码——那是圣堂教会本次圣杯战争监督者的联络方式。
“……这里需要处理一下。意外，是的，纯粹的意外。”
离开小巷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雨又开始下，冲刷着这座城市的污秽，也暂时掩盖了那条小巷里刚刚发生的一切。
回到家，面对父母冰冷而审视的目光，陆昭珩平静地汇报了事情的经过。
“鲁莽！”父亲低声斥责，“竟然在普通人面前动用魔术，还差点暴露！家族的教诲你都忘了吗？”
“令咒是恩赐，也是考验。”母亲的声音更冷，“别再让我们失望了，昭珩。既然选择了参战，就用结果来证明你并非一无是处。”
陆昭珩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承受着训斥。手背上的令咒在衣袖下隐隐发烫。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门。窗外雨声淅沥。
他抬起左手，凝视着那三道鲜红的纹路。所有的犹豫和恐惧，似乎在那个小巷里，随着那个生命的消逝，也被一同埋葬了。
他走到房间中央，地板上早已用特殊的颜料和水银刻画好了召唤阵。材料是家族早已准备好的，虽然仓促，但足够精确。
他需要力量，需要绝对服从于他的、能帮助他赢得这场战争的力量。
深吸一口气，他将体内那拥有EX级质量却数量稀少的魔力，毫无保留地注入召唤阵中。
“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
庄重而古老的咒文在房间里回荡，召唤阵发出耀眼的光芒，剧烈的魔力波动让空气都为之震颤。
“其基为银与铁……基础为石与契约之大公……其祖先为吾先师……”
光芒越来越盛，几乎要吞噬一切。
“宣告——！”
魔力洪流奔涌而出，EX级的质量强行支撑着这浩大的仪式。
“汝身听吾号令，吾命与汝剑同在！”
“应圣杯之召，若愿顺此意志、此义理的话就回应吧！”
光芒达到顶点，巨大的风压吹散了房间内的纸张。
“……于此起誓。吾愿成就世间一切之善行，吾愿诛尽世间一切之恶行……”
“……汝为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来自于抑止之轮、天秤之守护者——”
咒文完成的瞬间，炫目的光华骤然收敛。
一个窈窕而挺拔的身影，悄然立于召唤阵的中心。
璀璨的魔力光点如萤火般萦绕着她，逐渐显露出银白的甲胄与凛然的英气。她缓缓睁开双眼，那目光锐利如剑，直直地看向她的召唤者。
陆昭珩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他看着眼前这位从者，感受到了彼此之间通过令咒建立的、牢不可破的联系。
女性从者微微颔首，声音清冷而坚定：
“Saber，应召而来。试问，你就是我的Master吗？”
窗外雨声不绝，圣杯战争的帷幕，于此正式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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