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冰冷的石壁并不能带来真正的温暖,唯有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微弱圣洁气息,暂时隔绝了外界冰冷的杀意。陆昭珩在长椅上静坐了将近一个小时,体内因奔跑和施展魔术而躁动的魔力才逐渐平复下来。
他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EX级的感知能力被催发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一遍遍扫描着教堂内外的一切细微动静。
没有了。
那股如同毒蛇般阴冷粘腻的、属于Assassin的魔力气息,彻底消失了。并非远离,而是仿佛被某种力量主动切断、回收,如同潮水般退去,再无痕迹。
“Master,窥视感已完全消失。”Saber确认道,她的灵体依旧维持着戒备姿态,但紧绷的剑意稍缓。
陆昭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是李老师主动收回了Assassin。是因为察觉到了圣堂教会的介入,不愿在此刻正面冲突?还是因为……觉得今晚的试探已经足够了?
他站起身,对圣坛前那位始终沉默如同雕像的监督神父微微躬身,没有多言,推开沉重的铁门,再次步入了夜色之中。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过他有些汗湿的额发。街道空旷寂静,与方才的生死追逐判若两个世界。但他知道,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某间普通公寓内。
李老师卸下了在学校里的那副温和面具,脸上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冰冷的算计和一丝轻蔑。他面前桌子上,那个扭曲的骨质雕像比之前更加黯淡,甚至表面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房间的阴影角落,那个模糊的黑影Assassin如同倦怠的烟雾般缓缓蠕动,似乎受了点损伤。
“果然是个‘伪天才’。”李老师推了推眼镜,冷笑一声,“空有EX级别的回路质量,反应却如此笨拙。只会狼狈逃窜,连像样的反击都做不出来,最后竟然只能像丧家之犬一样躲进教会寻求庇护……冯·艾森贝伦家族,真是浪费了那顶级的资质。”
他回想起陆昭珩在教室里惊慌失措动用强化魔术的样子,以及刚才Assassin传回的、其狼狈躲闪最终逃入教堂的景象,心中的评估已然定型。
一个拥有顶级天赋却无法有效运用的废物。不足为惧。真正的对手,应该是其他那些隐藏得更深、更老练的Master们。
“看来不需要在你身上浪费太多精力了。”李老师对着Assassin挥了挥手,“回来吧。我们需要更重要的目标。”
黑影无声地扭曲,化作一缕黑烟,缓缓被吸纳入那骨质雕像之中。雕像上的裂痕似乎又加深了一点。
李老师小心地收起雕像,眼中闪烁着贪婪与野心。圣杯……他必须得到。
陆昭珩悄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父母似乎已经休息,并未察觉他的晚归和之前的惊险。他反锁房门,快速布置好简单的警戒结界,这才真正松懈下来。
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不仅是身体上的,更多的是精神上的紧绷。与Assassin的周旋、魔力的消耗、以及对未来局势的忧虑,都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甚至顾不上洗漱,便和衣倒在了床上,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睡眠并不安稳。
朦胧中,他仿佛脱离了现代都市的钢铁森林,置身于一片浩瀚无垠、黄沙漫天的古老时空。
他看见连绵起伏的军帐,如同匍匐的巨兽,沐浴在苍凉的月色之下。肃杀之气弥漫在干燥的空气里,旌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威严的汉字。
中央最大的王帐内,灯火通明。
一个身影端坐在案几之后。那人身披玄色暗纹铠甲,并未戴盔,墨色长发以玉冠束起,露出清晰而锐利的侧脸线条。眉宇间英气逼人,一双凤眸开阖间,仿佛蕴藏着星辰运转、山河变迁,带着一种超越性别的威严与决断力。
那面容……分明是他的Saber!却又是如此的陌生,充满了帝王的孤高与磅薄气魄。
她(他?)的手指划过铺在案上的巨大羊皮地图,那地图勾勒着辽阔而模糊的疆域,一些边陲之地还标记着危险的符号。她的目光锐利如鹰隼,落在北方那片广袤的草原地带。
帐下,似乎有将领在进言,声音模糊不清,但语气充满了担忧与劝阻。
“……深入漠北,风险极大……粮草难继……匈奴主力飘忽……”
那身影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王帐,望向了北方无尽的夜空。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动摇,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坚定和不容置疑的意志。
“寇可往,我亦可往!”
清冽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响起,并不如何高昂,却带着一种定鼎乾坤、凿穿历史的决绝。
“若不根除边患,何以安民生?何以承社稷?此战,非为一时之功,乃为万世之业!”
画面流转,他仿佛又看到千军万马在苍茫大地上奔腾,看到冰冷的铁甲反射着寒光,看到那位身披玄甲的身影立于战车之上,长剑所指,万军齐发!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开疆拓土,凿空西域,北击匈奴……一个辉煌而强硬的帝国时代,在一个少女(?)帝王的手中挥就,充满了雄心、魄力,也必然伴随着牺牲与争议。
梦境的最后,是孤高的身影独立于宫阙高台之上,俯瞰着万里江山。月光洒在她(他)的身上,将那身影拉得悠长而寂寞,充满了无人能及的重量与孤独。
那是一种……身为执棋者,却也被命运和责任所束缚的孤寂。
陆昭珩猛地从梦中惊醒。
窗外天光微熹,已是清晨。
他坐起身,心脏仍在剧烈跳动,梦中那金戈铁马的回响和那双充满威严与孤独的凤眸,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他下意识地看向房间角落。
灵体化的Saber似乎也有所感应,微微显现出身形,金色的光点萦绕。她依旧沉默,但那眼神,似乎与梦中那位帝王的身影,隐隐重叠。
性转的汉武帝……原来,他的Saber,是这样一位充满争议、功业彪炳却又孤独强势的帝王吗?
“Master,您醒了。”Saber的声音依旧清冷平静,仿佛那波澜壮阔的过往与她无关。
陆昭珩看着她,第一次,对这位从者产生了超越“工具”的好奇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共鸣。
他们都是被某种东西束缚着,渴望证明一些什么的人。
只是,一个曾经搅动天下风云,一个如今在圣杯战争的泥沼中挣扎。
新的一天开始了,战争的阴影依旧笼罩。但陆昭珩的心中,似乎有某种东西,悄然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