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予第一次见到那只瘸腿的小狐狸时,梧桐叶正把九月的阳光剪得碎碎的。她攥着外婆给的桂花糕,蹲在动物园后山的铁丝网外,看着橘红色的小毛球缩在枯叶堆里,右前爪别扭地蜷着,像团揉皱的毛线。
“你也被丢下啦?”小予把桂花糕掰成碎屑递过去。小狐狸警惕地抬了抬耳朵,黑葡萄似的眼睛盯了她两秒,终于一瘸一拐地凑过来,鼻尖沾了层白霜似的糕粉。
这是小予发现“秘密通道”的第三天。爸妈离婚后,她跟着外婆搬到动物园旁边的老楼,每天放学都要绕到后山——那里有段松动的铁丝网,能钻进动物园没开放的荒区。管理员张爷爷总坐在门口打盹,帽檐压得低低的,好像早就默许了这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每天带着书包里的面包屑和小声的问候,溜进这片只有她知道的小天地。
荒区里的居民不多。除了小狐狸“橙橙”,还有掉了半根尾羽的孔雀“翠翠”,总把脑袋埋进翅膀里的猫头鹰“咕咕”,以及一只左眼蒙着白翳的老山羊“咩咩”。它们都是动物园淘汰的“老弱病残”,被安置在这片长满狗尾草的角落,少有人问津。
小予的书包渐渐变成了“补给箱”。早上从外婆的菜篮里偷塞两根胡萝卜,下午把学校发的牛奶省下来,周末更是抱着装满杂粮的布袋子往荒区跑。她会蹲在橙橙面前,轻轻揉它受伤的爪子,听它发出细碎的呼噜声;会把玉米粒撒在翠翠脚边,盼着它能再展开一次蓝绿色的尾屏;会举着手电筒,跟在咕咕身后,看它在月光下无声地掠过草丛。
“翠翠今天开屏啦!就一点点,像掀开了块碎宝石布!”那天傍晚,小予冲进外婆的厨房,举着沾了草汁的手喊。外婆正在蒸南瓜,白汽氤氲里,她笑着擦了擦小予的脸颊:“我们予予,快成动物园小管家咯。”
可秋天快结束时,意外来了。张爷爷在巡逻时摔了一跤,动物园要派人来整修荒区,还要把老弱的动物送去别处。小予抱着橙橙缩在树洞里,听着外面推土机的轰鸣声,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狐狸柔软的背上。
“它们会被扔掉吗?”小予问外婆。外婆摸着她的头,指了指窗外:“你看那棵老梧桐,叶子落了还会再长,只要根还在,就有办法。”
那天晚上,小予翻出了外婆的针线筐,把攒了半年的零花钱倒在桌上——十五块二毛。她想起学校义卖时,同学们会做手工卖钱,突然有了主意。
第二天起,小予的“补给箱”里多了个笔记本。她把橙橙的爪印拓在纸上,用彩笔涂成橘红色;把翠翠掉的羽毛粘在卡纸上,画成小扇子;还把咕咕夜里的叫声,用拼音注在本子里,标上“咕咕的晚安歌”。她把这些“动物园明信片”带到学校,一块钱一张卖给同学,换来的钱全买了小米和苹果。
可这还不够。小予看着推土机越来越近,急得直掉眼泪。直到周五下午,班主任王老师找她谈话:“听说你在卖明信片?能给老师看看吗?”小予攥着本子,小声说:“我想保住它们的家。”
王老师没说话,却在周一的班会上,把小予的笔记本举了起来:“我们班有个小守护者,在为一群小动物努力,谁愿意帮她?”
那天下午,班里的同学全跟着小予去了荒区。有人帮着清理杂草,有人给动物搭新窝,还有人回家拿了旧毯子,铺在山羊咩咩的棚里。王老师还联系了动物园,说要组织“爱心认养”活动,让家长和同学来给小动物捐食物、捐钱,还能给它们起名字、写祝福卡。
推土机最终没有开进荒区。动物园不仅留下了这些老弱的动物,还在铁丝网外立了块木牌子,上面用彩色的字写着:“小予的星光动物园——这里的每只动物,都值得被温柔以待。”
冬天来临时,荒区变了样。翠翠的尾羽长齐了,在阳光下展开时,像落了片孔雀蓝的云;橙橙的爪子好了,能跟着小予在雪地里跑圈,留下一串梅花似的脚印;咕咕不再躲在树洞里,会在傍晚落在小予的肩头,用脑袋蹭她的耳朵。
除夕夜那天,小予带着外婆、王老师和同学们来动物园。张爷爷煮了热乎的姜茶,大家围着篝火,看橙橙追着翠翠的影子跑,听咕咕在树上叫,咩咩在旁边慢悠悠地嚼着干草。月光洒在雪地上,像铺了层碎银子,小予突然觉得,爸妈分开后的第一个冬天,一点都不冷了。
“外婆,你看,”小予指着天上的星星,“它们好像在跟咕咕打招呼呢。”外婆笑着点头,把热姜茶递给她:“因为这里有星光,有温暖,还有我们予予呀。”
后来,小予的星光动物园成了镇上的小有名气的地方。每年秋天,都会有小朋友来这里拓爪印、捡羽毛,听小予讲橙橙和翠翠的故事。而小予总会蹲在铁丝网旁,等着新来的孩子问:“姐姐,这里为什么叫星光动物园呀?”
她会指着夜空,也指着孩子们的眼睛,笑着说:“因为每颗想守护的心,都是天上的星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