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門聚餐的地點定在市中心一家頗有格調的私房菜館。環境清雅，包廂也足夠私密。
林薇薇準時到達時，市場部的同事已經來了一大半。李經理還沒到，幾個先來的實習生和年輕員工正湊在一起聊天，氣氛輕鬆。
看到林薇薇進來，之前誇過她的那位友善的張姐笑著招手：“薇薇來啦，快過來坐！”
林薇薇笑著走過去，在張姐旁邊的空位坐下。大家繼續聊著公司的趣事、最近的項目，也夾雜著一些行業八卦。林薇薇大多時候安靜地聽著，偶爾被問到才笑著說幾句，態度謙遜得體。
過了一會兒，李經理到了，身後還跟著兩個人。一個是部門的副總監，另一個……
當林薇薇看清那個人的臉時，她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血液彷彿在剎那間凝固了！
顧衍琛！
他怎麼會在這裡？！
顧衍琛依舊是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身姿挺拔，氣場強大。他的出現，讓原本輕鬆的包廂氣氛瞬間變得有些拘謹和正式起來。幾個員工甚至下意識地站直了身體。
李經理臉上帶著笑容，介紹道：“大家放鬆點，顧總今天剛好也在附近談事，聽說我們部門聚餐，就過來打個招呼，順便看看我們新來的實習生們。”
顧衍琛的目光淡淡掃過全場，在李經理介紹到實習生時，他的視線似乎極其自然地在林薇薇身上停留了零點幾秒，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就像看一個完全陌生的員工，隨即移開。
他簡單地說了幾句鼓勵的話，語氣平淡卻自帶威嚴，無非是歡迎大家加入，希望好好學習之類的場面話。
然後，他並沒有立刻離開。李經理和副總監陪著他，開始一桌一桌地簡單打招呼，問問工作情況，和幾個核心員工聊上幾句。
包廂裡的氣氛依舊有些緊張，但隨著顧衍琛並未過多停留，大家也逐漸稍微放鬆下來，只是聲音比之前小了不少。
林薇薇低著頭，假裝專心吃著面前的餐前小菜，心裡卻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她絕不相信顧衍琛的出現是什麼“剛好附近談事順便過來”。星源科技只是顧氏旗下創投基金眾多投資項目中的一個，他這樣級別的人物，怎麼可能閒到來參加一個部門的實習生聚餐？
他是衝著她來的嗎？他想做什麼？再次警告？還是……？
她感覺那道如有實質的目光似乎再次不經意地掃過她所在的方向，讓她如芒在背。
終於，顧衍琛在李經理和副總監的陪同下，轉到了他們這一桌。
“顧總，這是我們市場部數據組的幾位同事，還有這批新來的實習生，林薇薇、王磊……”李經理介紹道。
當介紹到林薇薇時，顧衍琛的目光再次落了過來，依舊是那種極其公事化的、看陌生員工的眼神，微微點了點頭。
林薇薇不得不抬起頭，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其他緊張又激動的實習生一樣，擠出一個得體而拘謹的笑容：“顧總好。”
顧衍琛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只是對李經理隨口問了一句：“實習生們還適應嗎？工作強度能不能跟上？”
李經理笑著回答：“都挺不錯的，尤其是林薇薇，上手很快，挺有靈性。”她順口誇了一句，或許是覺得林薇薇是顧總“打招呼”進來的人，順水推舟賣個好。
顧衍琛聞言，這才似乎正眼看了林薇薇一下，語氣依舊平淡：“是嗎。好好幹。”
說完，便移開目光，轉向旁邊的張姐，問起了另一個項目的進度。
彷彿剛才那句誇獎和他的回應，都只是最普通不過的上級對下級的例行關心。
林薇薇心裡卻更加警惕。他越是表現得若無其事，她越覺得不尋常。
短暫的交流後，顧衍琛便帶著李經理和副總監離開了包廂，說是不打擾大家聚餐。
包廂門關上，壓抑的氣氛瞬間解除，大家都鬆了一口氣，開始熱烈討論起來。
“天啊！居然是顧總！我剛才緊張得差點不會說話了！” “顧總比財經雜誌上還帥！氣場太強了！” “李經理居然還誇了薇薇！薇薇你要走運了！”
同事們興奮地議論著，紛紛向林薇薇投來羨慕的目光。
林薇薇只能勉強笑著應付，心裡卻亂成一團。顧衍琛這突如其來的出現，到底意欲何為？僅僅是為了來確認一下她這個“麻煩”是否安分？還是另有目的？
聚餐後半段，她都有些心不在焉。
結束後，大家各自散去。林薇薇婉拒了同事拼車的邀請，想一個人走走，理清思緒。
夜晚的都市霓虹閃爍，車水馬龍。她沿著人行道慢慢走著，晚風吹在臉上，卻吹不散心頭的疑雲。
就在她經過一個相對安靜的街角時，一輛黑色的賓利慕尚毫無聲息地滑到她身邊，停了下來。
後車窗緩緩降下，露出了顧衍琛那張冷峻的側臉。
林薇薇的心猛地一跳，停下了腳步。
該來的，還是來了。
顧衍琛沒有看她，目光看著前方，聲音在夜色中顯得格外低沉冷淡：“上車。”
不是商量，是命令。
林薇薇猶豫了一秒。她知道上車意味著什麼，但她也知道，逃避沒有用。
她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車內空間寬敞，瀰漫著一種淡淡的皮革和雪松混合的冷冽香氣，如同他本人。
車子平穩地啟動，匯入車流。
顧衍琛依舊沒有看她，只是淡淡地開口，打破了沉默：“在星源還適應？”
“謝謝顧總關心，很好。”林薇薇回答得謹慎而客套。
“李曼（李經理）眼光不錯。”他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終於側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車內光線昏暗，他的眼神顯得更加深邃難測，“你比我想像的，要安分。”
這句話，與其說是誇獎，不如說是一種審視後的結論。
林薇薇迎上他的目光，不閃不避：“我只是在做我該做的事，學習我該學的東西。顧總的警告，我一直記得。”
“是嗎。”顧衍琛不置可否，手指無意識地輕敲著真皮座椅的扶手，“最好如此。”
他頓了一下，語氣似乎隨意地轉換了話題：“陸家的資產清算已經接近尾聲。科技園項目更換供應商後，進度已經重回正軌。”
林薇薇靜靜地聽著，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跟她說這些。
“但是，”顧衍琛的話鋒陡然一轉，聲音裡帶上了一絲冰冷的銳利，“有一些東西，不見了。”
林薇薇的心猛地一緊：“什麼東西？”
“一些無關緊要的‘舊東西’。”顧衍琛的目光像鷹隼一樣鎖定她，語氣卻依舊平淡，“比如，陸建業早年發家時，一些不太合規的賬目往來記錄副本。或者，某些已經離職、但可能知道點什麼的關鍵人物的聯繫方式備忘錄。”
林薇薇的後背瞬間滲出一層冷汗！
他說的……是劉志成！還有那些可能被劉志成帶走的、關於陸家更早時期違規操作的證據！
他果然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他甚至知道她曾經試圖接觸劉志成！
他之前警告她“到此為止”、“不必深究”，不僅僅是警告，更是一種……清理戰場前的指令？他要確保所有可能引發餘波的隱患都被徹底清除？
“我不明白顧總的意思。”林薇薇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聲音盡量平穩，“這些東西，怎麼會問我呢？”
顧衍琛盯著她看了幾秒鐘，那目光極具壓迫感，彷彿能看穿她所有的偽裝。
就在林薇薇幾乎要撐不住的時候，他卻忽然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前方，語氣恢復了之前的冷淡：“不明白最好。”
車廂內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過了片刻，他才再次開口，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星源是個不錯的平台。把握好你的機會。有些路，走錯了，就回不了頭了。”
話音落下，車子也緩緩停在了路邊。林薇薇認出，這裡離她學校還有一段距離。
“下車。”顧衍琛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
林薇薇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打開車門下了車。雙腳剛踏上地面，黑色的賓利便毫不留戀地駛離，迅速消失在夜晚的車流中。
晚風吹來，林薇薇卻覺得渾身發冷。
顧衍琛最後那句話，既是提醒，也是最後的通牒。
他允許她利用星源科技這個平台成長，但絕不允許她再觸碰任何關於陸家、關於過去的隱秘。
那些“不見的東西”，無論是否與她有關，都已經被他劃定了禁區。
她站在原地，看著車流遠去的方向，久久沒有動彈。
復仇的快感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警惕。
顧衍琛就像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陰影籠罩之下，她看似贏得的空間和自由，其實從未脫離他的掌控。
她以為自己已經離開了漩渦中心，卻不料只是從一個漩渦，被推到了另一個更大、更莫測的漩渦邊緣。
未來的路，必須更加小心謹慎。
她轉身，朝著學校的方向走去，腳步沉重卻無比堅定。
無論如何，她絕不會停下前進的腳步。只是，她需要重新審視前方的道路，以及，隱藏在道路兩旁的、來自那座高山的無形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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